筒叶花月

注册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

小说连载练铁匠和他的女人下 [复制链接]

1#

(接上篇)

7女儿苟春花考上高中那年秋天,白露过后圪塔村的人们刚刚种完冬小麦,丈夫苟世德在矿上出事的消息传回了家里。俩人婚后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来,胡凤英从没有去过一次矿井。她虽然知道在煤矿上下井这种工作的危险性极大,也知道矿难事故频发,世界上每年至少有几千人死于矿难。可是,当自己的丈夫苟世德在这次顶板塌方事故中死于非命时,胡凤英闻讯眼前一黑,心里顿时一惊难道这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惩罚吗?多少年来,村里人经常说家有贤妻夫无祸事。真是世事难料,天有不测风云呀。料理完丈夫苟世德的丧事以后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躺了一整天,思前想后毅然决定必须一刀两断割了却她和邻居练铁匠两个人之间的婚外情。这种藕断丝连的暧昧关系有时候让人很是受活,同时也是很折磨人的,这些年她硬是咬着牙苦苦煎熬着撑了过来。她好几次做梦时老是梦见丈夫苟世德蹑手蹑脚悄悄走过来盯着她和练铁匠两个人的脸冷笑着,这种亦真亦幻的情形让她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愧疚与恐惧。男女之间偷着乐时所带来的肉体快活与精神忧虑让胡凤英一个人陷入矛盾中倍受煎熬。思想和心理上有了包袱以后弄得她的内心阴云密布荒草遍地,人到中年的胡凤英情欲日渐淡漠了。一个巴掌他拍不响呀,邻居练铁匠跃跃欲试的念想也随之落寞下来。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之间,练铁匠的儿女练钢、练铁、练翠红和胡凤英家的儿子苟大明、女儿苟春花就长大成人了。姑娘大了要出嫁,小伙子大了要娶妻。眼看着女儿苟春花嫁人以后第二年秋天生了一个女孩子,胡凤英抱着外孙女亲了又亲。女儿女婿和外孙女一家三口人过来陪着她在圪塔村住了半个月后回婆家去了。她一个人站在村口的柿子树下迷蒙着双眼朝北一看,远处的雁门山上一片灰暗。头顶上漂浮着满天阴云,秋意很浓,看样子似乎要下连阴雨了。练铁匠帮她收完西洼地的玉米之后,她给在广州打工的儿子苟大明和儿媳妇打了一个长途电话,让他们最近想办法请假回一趟家说说心里话。她在“大明呀,妈最近一个人心慌得不行,可能是想你们一家人了吧。”儿子和儿媳两个人在电话里说厂子里很忙,他们最近可能回不来,让她一个人坐火车去广州帮他们带孩子。胡凤英知道自己和这个外地的儿媳妇根本相住不到一起,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人一见面总是合不来。想想也是,儿子儿媳妇两个人在外面自由恋爱同居租房结的婚。只不过逢年过节时儿子苟大明带着新媳妇回过几次家认了个门探个亲而已,事实上那个名叫宁姗姗的儿媳妇和自己确实没有什么亲情关系。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拿出丈夫苟世德出事以后矿上所给的那笔抚恤金和自己省吃俭用盘算下来的一点积蓄留给儿子将来在城里按揭房子时好解个燃眉之急。这个世界变化太快,城市生活的诱惑太大了,许多年轻人外出打工就不再回头了。她也知道儿子苟大明以后可能再也回不到圪塔村里来为自己养老送终了。午后的天空突然起风了,院子里的树枝摇摇晃晃,村子上空尘土飞扬。胡凤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朝西的门槛上出神发愣,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胡凤英坐在院门口看着一群母鸡跟着那只摇头晃脑的大公鸡低头觅食时那副悠闲自得的样子心里头有点纳闷,觉得自己突然间成了现实生活中一个多余的人。一个对于这个世界没有太多留恋的老女人。人常说鸟大离巢树大分枝,儿女自有儿女福。有时候怎么感觉自己活得还不如一只土里刨食的老母鸡那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虽然她这辈子嫁给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矿工男人,也得到了丈夫苟世德的万般宠爱,为丈夫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无怨无悔心满意足了。虽然没有与她喜爱的男人练铁匠结为连理,却与他比邻而居好些年。一墙相隔的两个人也尝到了男欢女爱的两情相悦。可是这样偷偷摸摸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呀!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坏女人,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罪恶感和耻辱感的风骚女人。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个人仰面朝天躺在炕头上对着窗口透进来的月光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贪欲和享受性爱之乐,想着想着眼泪就淌满了脸面和嘴角。她一个人咀嚼着孤零零的人生空荡荡的家园所弥漫开来的孤寂况味。屋子里有几只*蜂和苍蝇在讨厌地上下翻飞,那嘤嘤嗡嗡的噪音听上去聒噪而烦人。渭北高原圪塔村的秋收结束后,田野上残留下来的枯*枝叶在秋雨绵绵的季节里暴露出一种植物腐败的气息。她把家里所有的东西和粮食收拾停当后,到集市上买来酒菜特意做了一桌好饭,请来左邻右舍的邻居和村长他们吃了一顿饭。她显着殷勤给桌席上的八九个人挨个敬了一杯酒后说道:“我胡凤英嫁到咱们圪塔村的二十多年里,多亏各位村邻们关心照顾,平日里有什么得罪人的地方还望各位大哥大嫂高抬贵手宽宏大量。”说完这话她自个一口气喝下了杯子里的白酒。她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家里的钥匙留了一把给练铁匠,嘱咐他日后帮她多照顾一下两个娃。邻居们一个个吃喝之余打着哈哈宽慰着她:“谁家没有个三长两短的难肠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过上一年半载后,再找个男人继续过日子呗。”“就是嘛,一个人也不要苦了自己。想吃就吃,该喝就喝。”有人没心没肺地说着。“这一年到头过日子,谁家没有个生老病死的烦心事?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嘛。是吧!”村长董老二手里握着空酒杯一边抽烟一边盯着练铁匠老婆桂兰的脸蛋嬉笑着说:“没想到胡凤英这个女人挺能喝的呀!”桂兰红着脸娇嗔道:“那你赶快和她好好喝一杯呀!你盯着我干嘛?”那天酒席散伙之前,大家觉得胡凤英当时说话的样子有点不太正常,担心她是不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心思就嘻嘻哈哈劝说着。她红着脸强打精神对村长和邻居们说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就是有点想儿女和孙子、外孙女他们了。今天高兴,可能多喝了点。过几天我就要去广州看孙子了,你们都帮着我照看一下门户。当天晚上,相好多年的练铁匠有点放心不下胡凤英。他好几次过去敲门都没有人搭理她。窗户外面传来练铁匠熟悉的敲门声时,胡凤英在屋子里早就听见了,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去搭理一直守候在自己身边这个痴心多情的老男人。人生如梦,潮起潮落。眼看着自己已是年过半百的中年妇女了。一场秋风一场寒呀,他们两个人之间男欢女爱的乡村故事也该谢幕了,胡凤英一个人躺在炕上捂着脸呜咽着就泪流满面了。按说丈夫苟世德和邻居练铁匠这两个左右不离的男人对自己也算是真心实意,可是到头来她一个也留不住呀。练铁匠对自己再好,可他毕竟是人家桂兰的男人呀。第二天早晨,练铁匠和他老婆桂兰早早起来去看胡凤英时,大门已经上了锁。剪刀一样的西北风摇头晃脑地吹着,在门前的墙角下聚集了一堆枯*的树叶,看上去像一个隔夜喝多了的醉汉嘴里呕吐出来的一堆污物。一只黑狗拖着尾巴从他们家面前跑了过去。练铁匠当时心不在焉,也没有留意那是村里谁家的老黑狗。

8两天以后,那些去柳林镇赶集的人们在八里外的柳树湾水库边上发现了胡凤英肿胀变形的尸体。她随身携带的蓝挎包放在水库东边的柳树下,让一片茂密的芦苇给遮住了。西水县公安局指挥中心接到报案后,立刻派出几名刑侦人员进行了现场勘查和调查取证,后来又进行了尸检分析和群众走访。立案之后的翌日早晨,两个刑警开着一辆蓝白相间的桑塔纳警车来到圪塔村进行家庭调查。那天和胡凤英在一起吃饭的几个邻居们一个个被叫到村长家里先后询问后做了调查笔录。因为调查情况属实,村子里那几个知情人所反映的情况没有什么太大出入。死者身体生前没有受到什么意外伤害,可以排除先奸后杀的可能性。胡凤英随身所带的蓝挎包也没有被其他人撕扯翻动的迹象,不存在拦路抢劫谋财害命的嫌疑。唯一一位目击证人——在水库边放羊的梁老汉声称自己那天出村放羊时,看到一个身穿桃红色上衣的女人在水库边上独自一人坐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站在半坡上转过身抽烟时来时,发现她人忽然不见了。他以为是过路的女人歇了一会脚回家去了。县公安局最终结案时定性为:自杀。补充说明:死者生前可能患有一定程度的抑郁症。村里有人说寡妇胡凤英想她那个死鬼男人了,一个人熬不住了就匆忙走了。虚惊一场的练铁匠表面上看起来镇静自若,心里头始终觉得自己背着一块无形的大石头。那种提心吊胆的滋味比他平时打铁还要累死个人。胡凤英的儿女们回来处理丧事的时候,练铁匠像两个孩子他亲爸一样忙里忙外用心招呼着。他们临走时练铁匠亲手把胡凤英留给他的那把备用钥匙交到胡凤英他儿子苟大明手上时,他们兄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自己父母亲都已经不在人世了,现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他们平时也不经常回来。兄妹两个都谦让说:“铁匠叔,我妈临走前留下的那一把钥匙放在你们家要方便一些。带出去说不定就会弄丢了,我们要是回家时去你们家拿过来就是了。”胡凤英的女儿苟春花补充了一句:“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妈她放心你和桂兰婶子,我们也放心。钥匙就留在你们家吧。”料理完胡凤英的丧事后,他们家所有的亲戚们各自都回去了。邻居胡凤英家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院子的风。夜深人静的时候,练铁匠一个人悄悄试着开了一下挂在门环上的大铁锁。“哐啷”一声脆响吓了他一大跳,他连忙用力扣上那把熟悉不过的黑色大铁锁。他觉得背后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影子一直在死死地盯着他。俗话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他在心里头装了多年的这把铁石大锁,终于被胡凤英这个女人生前给打开了。可是这个女人撇下尘世间的生活突然先走一步,给他留下无比沉重的孤寂。借用一个诗人的诗句就是说:“我的孤独是一座森林,我在林间找不到北。”我们圪塔村的练铁匠现在真的是再也找不到他的北了。他慢步走到自家门前的菜园子旁边撒了一泡尿,放了一个憋了好长时间的响屁后揉着肚子慢悠悠的进了院门。回屋以后,向来性情温顺的老婆桂兰坐在炕沿上冷冰冰地看着他。弄得他心里有点发毛。女人幽幽地说道:“怎么样?现在人家苟世德胡凤英一家人家破人亡了,你心里这下该踏实了吧?”“你他妈的胡说什么呀?”他冷不防当头吃了一棒。“你他妈的干的那些破事你以为老娘不知道是吧?”“你、你这个疯婆娘!”回过神来的练铁匠负隅顽抗着。“你、你他妈的长了一个大铁锤一天到处乱抡!你他妈的一天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也不怕噎死你!”他老婆桂兰一梭子接一梭子拉响了压抑已久的长枪短炮。“你他妈的以为老子眼睛瞎了是吧?你以为村长成天盯着你一脸坏笑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是吧!”练铁匠及时调整了一下战略战术反守为攻。“你、你胡说什么呀!女人方才凌厉的嘴巴明显软瘫了下来。”“你嚷嚷什么,嚷嚷?我他妈的真想弄死你!”练铁匠色厉内荏威胁着。说着话时他上前一步,左手抓住老婆桂兰毛蓝色的前胸上衣,右手握成拳头在她的额头前来回晃了两下吓唬她。“你打呀,你打不死我,你狗日的就是驴日的。”女人不甘罢休,说着仰起脖子红着脸把自己的头送到了他的面前。屋子里两个人虽然一个比一个步步紧逼,虽然男女双方都在咬牙切齿,但是彼此都压低声音害怕隔墙有耳。毕竟这是家庭内部矛盾是夫妻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纠纷。女人嘴里呼出来的热气冲到他的脸上,弄得他鼻子有点痒痒忍不住呼哧着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弄得两个人噗嗤一笑之后彼此都偃旗息鼓泄了气。老婆桂兰那副气呼呼的样子反而刺激了他最近压抑多日的性欲爱意。练铁匠伸出他那铁钳一般的大手抱起老婆桂兰放在窗前的炕头上,三下五除二剥开她身上的衣裤顺势压了上去,在女人的扭捏反抗中两个人短兵相接发生巷战激烈交火了。他呼哧呼哧挥舞着操练了大半辈子的铁锤,一边在老婆桂兰身上打铁一边嚷嚷着:“你他妈的刚才骂人也不会骂,我怎么会是狗日的和驴日的混在一起?”被他压在身下的女人颤抖着身体,嘴里发出老母鸡一样咯咯咯的欢笑。练铁匠和他老婆桂兰两个人冰释前嫌后旗鼓相当,愈战愈勇。练铁匠体内炉火通红,他老婆桂兰蓄意反攻。他揉搓着女人的身体咋呼着:“我他妈的今晚就让你好好尝尝,是狗日的厉害还是驴日的厉害!”酝酿已久的暴风雨过后,屋子里一身细汗的夫妻俩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样挨着身子躺在一起调情嬉戏。半夜过后,两个人试探着骚扰了对方几下又搂抱在了一起狂欢着。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晚上一个小枕头。屋子里再一次想起了夜间打铁时特有的声音。这一次练铁匠打铁的动作里带着异样的心情,物是人非的现状让他带着莫名的回味、告别、反思、徘徊与无奈回归现实生活。躺在炕头上的女人在他复杂情绪的进攻下发出前所未有的颤栗与呻吟,风平浪静之后,老婆桂兰最终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打着鼾声呼呼入睡了。练铁匠把头枕在脑后的胳膊上望着黑暗的顶棚胡思乱想着,他想起他们在小镇初中上学时,学校组织同学们所看过的一场露天电影。影片结尾时那位男主人公站在风起云涌的大海边说过这样一句话:“人是从水里来的,还是回到水里去吧!”他已经记不清那部影片的名字了。不知道胡凤英是否还记得那部电影。练铁匠从老婆桂兰的激情交火中回过神来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他始终弄不明白老情人胡凤英自杀身亡的真实原因。他不知道心爱的女人胡凤英纵身一跃落入柳树湾水库时心里头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他们俩人当初在柳树湾水库旁边的芦苇丛中约会时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胡凤英临死前故地重游原路返回说明她的心里头还珍藏着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情事,她应该是带着美好的回忆和温情默默上路的。你说你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呢?你讨厌我了可以不理睬我不就完了吗?人呀人,活一辈子不容易。这世间所有的烦恼都是人自个想出来的,打败你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纵然是天大的事情也不要紧,你忍一忍它不能就过去了吗。时间可以抚平人世间一切烦心事,说不定明天早晨就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好事情在前边等着你……古往今来,所有自杀身亡的男女们都会在他(她)的身后留下一团令人费解的迷雾。一个人如果活累了,活透了,活空了,自然而然就走开了……我记得好像是法国文学家雨果说过这样的话:“思想可以使天堂变成地狱,也可以使地狱变成天堂。”人生在世,难得糊涂。不如意事常八九,是非成败转头空。好死不如赖活,干嘛要想那么多哪。一个人如果活泼烦了可以了结自己,山坡上的一棵草木从来不会与自己过不去。所以人们感慨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个人有时候真的活不过一棵树。练铁匠的邻居胡凤英那个女人走到水里去了,家里现在一个人也没有了,院子里的白杨树依然在风雨中独自挺拔着。后来的日子里,每当扛着锄头他赶着牛下地路过胡凤英的墓园时,忍不住就会想起他们两个人鱼水之欢的那些时光旧影,同时也会想起电影里头那句经典的台词。胡凤英临死前留给练铁匠最后的记忆是她那年夏天点眼药水的一幕情景。那天午饭之后,坐在门楼下乘凉的练铁匠抽完一支烟后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他套好自家饲养室里那头枣红色的大犍牛,准备去西边的洼地给胡凤英翻耕麦茬地之前,大大咧咧的迈进她们家半开的院门准备进去招呼一声。屋子里的胡凤英一个人仰面朝天躺在炕沿上正在给自己滴眼药水。院子阴凉处卧着几只懒洋洋的芦花鸡,百无聊赖的大白猫独自一个人眯着双眼躺在杨树底下打瞌睡。粉红色的眼药水顺着胡凤英眼角流到她两侧的耳朵里,走进卧室的练铁匠悄悄从枕头边抽出一张纸巾轻轻地擦干了粘在胡凤英两颊上的眼药水,他却无法擦干女人胡凤英心中那孤苦难言的泪水。看着女人头发松散的发际和耳垂,眼酸心热的练铁匠俯下身躯在她脸上亲吻了一口,胡凤英闭着眼睛转过身子留给练铁匠一个侧着的后背。屋子里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无言的叹息……大犍牛高头阔步走在村西边的乡间小路上,冒着热气的牛嘴里发出一声嘹亮而浑厚的牛哞声,惊得落在路边玉米叶尖上的麻雀们忽地一下掠过低空飞走了。午后的日头在犁铧上映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过去的日子渐渐消失,乡村的太阳照常升起。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了过一段平凡的百姓日子,乡亲们一天天忙忙碌碌马马虎虎也就过去了。一个人想开了挺好,有时候大家彼此不愿意为一点鸡毛蒜皮捕风捉影的事情撕破脸面去较真。这样也好,有时候心照不宣也是一种十分难得的处世本事。人性是一面复杂的海空和宇宙,世上有些事情原本就说不清楚什么道理,即便是你瞪着眼睛威逼着让人说清楚了也没有什么意思。后来的季节里,练铁匠的老婆桂兰渐渐也就原谅了昔日的情敌胡凤英。情敌的存在让人有一种保卫阵地的存在感和紧迫感,对手的消失让你的仇视有一种拳头落空的失望与茫然。鸡飞狗跳的日子过去了一年又一年,村子里的风雨从东往西吹着。南来北往的马路高低起伏东扭西歪坑坑洼洼延伸着。车马过后,尘埃四起。每个人身上的皮毛里都隐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秘密……一年夏天,我梦见自己骑着一匹黑马翻山越岭回到了我们渭北高原的圪塔村。刚一下车就在村子西边碰见了暮气袭人的练铁匠。他黑红的脸上堆满了老树皮一般的褶皱和热诚的笑意,头发花白、右肩斜倾的练铁匠一左一右拉扯着两个孙子、孙女的手臂,在村边乡场上追着几只黑蚂蚁玩耍。五六岁的孩子正是顽皮可爱的年龄段,如同小猫小狗一样招人爱恋。那是他们家大儿子的媳妇荞麦花一口气生下来的龙凤胎。练铁匠接过我递过去的玉溪香烟吸了一口后眯着眼睛说:“这不是村子前排那个总是喜欢看我打铁的小老弟吗?”他咳嗽了两声之后问道,“那个——你是啥时候回来的?”“昨天下午回来的……”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烟时也给自己点着了一支香烟。烟雾缭绕,他捏在左手的打火机始终没有打着。“嘿嘿”,“我们好些年没有见面了。”“哈哈”,“是呀!你看这两个孙子、孙女长得多好看。”十多年的日子没有见面了,我们聊天时说到了村子里过去的陈年往事。他把孙子、孙女交代给正在大儿子他们家院子里摘绿豆的老婆桂兰后,带着我去他们家老屋的角落翻出了那个被人遗忘了多年的铁砧子。时光的刀子把人逼到了日过中天的山垭口,青春易逝,流年似水。以前那个铿锵有力火星四溅的练铁匠现在也衰老了许多。废弃多年的铁砧子撂在黑房子的屋角一动不动。他弯下腰用一块干硬的旧抹布擦掉落在那上面的灰尘,“吱呀”一声打开东边的窗户时,那个黑乌龟一样的铁家伙依然裸露着一种铁青色的金属光泽来。我们两个刚才经过练铁匠西边隔壁邻居胡凤英家院子时,我下意识地朝他们家大门口瞅了一眼。透过松松垮垮的门缝可以看见院子里长着一人多高的荒茅草。屋檐下落了一层厚厚的鸟粪。恍惚之间,好像有一只熟悉的黑猫越过山墙之上的屋脊,一眨眼就不知去向……我不由自主的骂了一声:狗日的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敌人。

(完)年夏修订于边城东方花园

作者简介:段遥亭,陕西白水人。新疆作协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白水县作协顾问。现居乌鲁木齐。先后在《文学报》《中国民族报》《西部》《西南*事文学》《青海湖》《散文百家》《草原》《美文》《北方作家》等诸多报刊发表过多篇(首)作品;其散文集《野马天山》曾经入围第六届鲁迅文学奖;作品入选《中国文学作品选》《散文百家十年精选》《中国西部散文精选》《蓝色的四翼船》《长安风十人诗选》等多种选本。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分享 转发
TOP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