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叶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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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1/11 4:11:00

四月最残忍,从死了的土地滋生丁香,混杂着回忆和欲望,让春雨挑动着呆钝的根。

——艾略特

(一)晚风轻轻地吹着,带着一弯新月在云层里穿行。李响躺在大石头上,任风舞动的草叶在自己脸上肆意地拨弄着。这一天对李响来说仿佛是半个世纪。四月的山城被包围在一片郁郁葱葱里,每一片树叶都绿得逼眼。柔软的阳光把万物抚摸得暖暖的,偶尔几只按耐不住潮闷的蝉儿便开始“知了,知了”地叫唤着。李响擦了把皮鞋,蹬了蹬,下楼去。穿过一段煞白的水泥路,李响来到办公室门口,掏出钥匙在那个十字孔里转了半圈。“嗨!”又是一片狼藉,李响无奈地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烟蒂、瓜子、果皮丢了一地,桌上的玻璃杯里红褐色的茶渣不时冒出几个泡来。扑克牌像一具具赤裸的尸体在桌子上、沙发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李响抓起扫把准备打扫,可那依然混杂着体臭的各种气味叫李响觉得中午装进胃里的食物正一股脑儿地往上涌。李响将扫把扔回门后,打开窗户,拿张报纸掳了掳自己的办公桌,坐了下来。李响看看时间,刚好2:30。打开电脑,习惯性地点开QQ,没有留言,在线的好友只有笑傲江湖、在世青龙和玉箫寒,他懒着跟他们闲聊,决定先把后天开会用的一份汇报材料写完。肯定成绩、存在不足、分析原因、提出对策。做了十年的文秘工作,李响闭上眼睛都能将这些八股文码得有板有眼,而且放之四海皆准。成绩总是需要肯定的,但肯定得讲究技巧,既要让领导高兴,又不能让同僚感觉你在吹牛。存在不足必须说,表示你能正视自我,而且具备自我批评精神,这是共产*员必须具备的品质,但得挑不痛不痒的说。分析原因嘛,千错万错也不可能是领导的错,因此决不可触及某某领导的字样。当然,像“由于一些市民的思想意识不高”之类的话,随时都可以说,绝对没人跟你过不去。对策嘛,四点为宜。第一,领导重视。领导不重视一切都等于空谈。第二,责任落实。责任不落实怎么工作?废话!第三,提高公民素质。呵呵,什么事情最难?提高公民素质最难!所有的工作不成功,大多是这个原因。第四,加强督促。公民素质不高啊,不督促能行吗?这些年来,渐渐地,李响觉得自己正一点点变得麻木,而且很假,总在忽悠自己,也在忽悠别人。“笃,笃”电脑里传出QQ敲门声,有好友上线了。李响下意识地将鼠标往右滚动,“linlin”,又是这个让李响捉摸不透的家伙!李响早已将他从好友组群中删除了,但每次上线,他总是鬼使神差地挤进陌生人组群,而且总是直呼李响的姓名。出于一种好奇,李响几次想屏蔽他发言,最后都放弃了。可是不管李响怎么询问,那家伙始终不肯自报门户。从一开始的“我是你领导,你需要我的帮助”到“我们是朋友,我们认识”,到最后的“我们是同行”,连性别也从男到女,又从女变男。李响从单位领导猜到好友,最后还是一头雾水。李响发现原来QQ还有另外一大功能,那就是捉弄人,从中取乐。反正QQ号码总是免费的,李响在填完一份最假的个人资料后,申请到另一个靓号,玩起了“反间谍”。“我马上到你单位来,你办公室在几层?您贵姓?我怎样才能找到你?”李响敲完一连串的问题后,暗暗窃喜:看他如何收场!“笃,笃”那家伙居然下线了。短暂的自以为是的欣喜后换来的却是加倍的颓废与无聊。“哟,早哇!”素有王熙凤之称的陈佩佩远远地亮起了嗓门,“快走了,就该多做贡献,要不以后可没机会啦。当了官,可别忘了我这个大姐啊!”连珠炮式的话从来就不需要别人的回答。李响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写材料。陈佩佩抓起扫把秋风扫落叶似的三下五除二就把地板上的垃圾装进了纸篓里。当然,大半的灰尘只是从地面被搬到了空中,随着尘埃落定,桌面也蒙上了一层“轻纱”。“什么时候走,可得告诉姐一声,别叫我没一点准备,我这人又特重感情,这办公室里就数咱俩共事的时间最长啦。”陈佩佩已收拾完桌面,站在李响身后,伸长脖子瞅着电脑,要求打开“香港xxx”的网页,看看有什么玄机。当年给陈佩佩接生的婆子的技术水准一定值得怀疑,否则怎么就把一张叫作“脸”的器官给挤压成这般模样?一张特大号红嘴巴甩在早已看不出原色的脸上,占去了三分之一的阵地,而那一噷一合间总让人忍不妨想起魔鬼活吞幼儿的情形。大概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确长着一双眼睛吧,上下眼皮都绘上了浓浓的眼线,仿佛一道闭合的着重符号,又像是戴了一副最精巧的黑边眼镜。两道咖啡色的眉毛总在不经意间告诉人们自己身上隐藏着混血儿血统。兴许是长时间没间断的说话来不及吸氧引起的局部腐烂,使得呼出的气体里总带着一股浓郁的腐臭味,一口一口地扑在李响的脖子上,痒痒的,好像放了只蜈蚣,叫李响不得不缩紧脖子以减少暴露面积,并尽量减少呼吸的次数。“谈恋爱啊,这么亲热?”刘庆满推开门,带进一股与烟草味混合的汗臭。“人家李响都要当大领导的人了,哪还看得上我这老婆子。”“说不准呢,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两人很快凑到了一块。李响终于获救了!他从心眼里感激刘庆满的到来。忙转向窗口深深地吸了口气。“印花税降了又怎样?老子还是被套住了,骗人,骗人!”“涨停版好像有规律。”张成贵和叶飞鸿两人勾着肩,搭着背,一路说一路骂着进来了。最近,共同的兴趣让这对相差近20岁的男人成了莫逆之交。相互吹捧,相互崇拜,令人好生羡慕。已是3:48,作为办公室主任,李响的确管不了他们,只好听之任之。“扫净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近来,李响发现自己的忍耐发挥到了极限,甚至带了几分禅意。其实,他们这样放肆自有理由。关于李响升迁的消息年前就已传得沸沸扬扬。可是,眼看着小草冒尖,桃花、梨花赶趟儿似的开了又谢,如今小果子都已饱胀得惹眼,李响依然守着那桌那椅。朋友们的目光也从羡慕到嫉妒,最后变成了讥讽与幸灾乐祸,而办公室里的气氛更是一天天变得诡秘。最不能容忍的当然是叶飞鸿,这个背地里被指定的办公室主任迟迟无法走马上任,都是因为李响占着位子没走的缘故。壮志难酬啊,哪能不气愤?说实话,李响的存在对他们几个来说都是一种讽刺。好不容易听说他要走了,可是盼星星,盼月亮,总是让他们的希望一天天落空。因此,每天一到办公室,只要看到李响的位子不是空的,就有一种无名火从心底冒上来。“叮铃铃”电话铃声打断了五个人各不相同的思绪,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到电话机上。李响抓起了话筒:“好,我就过来。”又是领导传唤,直觉告诉他,肯定没好事。“记得带喜糖回来吃啊。”陈佩佩永远不会放弃任何可以敲诈和讥讽他人的机会。“想吃他的喜糖,恐怕难啰!”张成贵故意把声音拉得长长的,“哈哈哈”四人一阵坏笑。李响不愿去理会,心里很明白他们接下来的话题。钱主任坐在转椅上,脸上带着那副永恒的笑容。光光的脑门像一盏灯泡,不发光也亮浧。“李响,你的确是个很有才气的年轻人,准备什么时候走?我得有个准备。”李响怎么也猜不透他那一脸的褶皱里暗藏的玄机。“不知道。”李响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亏心事。“听说你办公室最近……”钱主任总是喜欢把话说一半,后半句让对方自己去对上。“他们不听我的……”李响想告诉他自己的处境,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口唾沫带了下去。“困难总是有的,站好最后一班岗啊。”“嗯。”李响低着头,怕看到他的眼神。“另外,”钱主任顿了顿,清清喉,“你那套房子,我们单位还有同志一直住在外头,挺不方便……”他记不清这是领导第几次找自己谈话,李响觉得自己再听不下去了,他的忍耐已经超出了极限,狠狠地白了一眼,扭头就走。李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办公室的,他有气无力地推开门。“咳,咳”李响被迎面扑来的烟味呛得喉咙发麻。“一群乌合之众!”李响在心里狠狠地骂着。坐着,靠着,半躺着,抽烟,嗑瓜子,甩牌,一边口沫横飞地讲着荤段子,唧唧歪歪笑成一团。也许是李响那声咳刺激了他们原本一触即发的神精,“装什么清高!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几秒钟的相互对视后爆发出排山倒海的畅笑,他们为刘庆满能有这等好词喝彩。李响被彻底击败了,“砰”,甩上门,逃离这是非之地。(二)出了办公楼,才4:48,还不到下班时间,李响站在楼前的空地上不知何去何从。他不想回家,因为害怕父母询问的目光,只好拐进了楼房后面的林荫道。夕阳的余晖透过钢筋水泥丛林,拦腰泄在石子路上,红里透着*,熟透了的桔子一般,几分暧昧,好比陈佩佩那张滚圆的脸。为了躲开同事们疑惑的目光,他在小路尽头的墙根下找了一块十厘米见方的灰色石块,坐了下来。这些日子,李响后悔,的确后悔了。要不是年前参加了次考试,要不是市里来了考核组,李响的生活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既无风雨也无晴。十年前,李响在阵阵鞭炮声中走上了现在的岗位。领导逢着就说:“这小伙子难得,如今哪个不是‘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四年不愿回家乡。’可是李响这个当年的高考状元,如今却回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山旮旯,为家乡做贡献。”县里的领导还曾三番五次地到李响的办公室看望他,每回下乡做报告都必说李响的例子,好让后生都向他学习。只有李响默默不语,他明白自己的选择,只管埋头做事。生活渐渐地重归平静,李响也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尽管办公室像农贸市场一样,老同事一拨拨地走,新同事一拨拨地来,而李响连压桌子的玻璃也没换过一块。看着朋友们宦海沉浮,商场纷争,他始终心如止水。可是自从市场上的油盐酱醋像妻子的小肚囊一样一天天涨起来,而丈母娘的念叨也一天天频繁,他发觉生活开始有些“树欲静而风不止”了。可是,握久了笔杆子,除了爬格子,写八股文,李响觉得脑子里的确挤不出跟钞票有关的词汇。一次,无意间有人告诉李响,市里某重要部门需要招文秘,得有五年以上的相关工作经验。相比,薪酬是现在的三倍!李响乐坏了,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次心动。即刻请了假,到市里报名。接下来的十天里,李响除了上班都将自己锁在房间,把可能涉及到的知识看了一遍又一遍。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考试的内容都是李响不经过大脑都能完成的。30分理论题,一篇字的讲话稿,一篇字的评论。扬扬洒洒,一气呵成。放下笔时,李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思维居然还像当年一样活跃。果然,第二天成绩出来了,李响以遥遥领先的成绩在三百多名的竞争者中夺取了桂冠。那晚,李响一夜未眠,他觉得自己的所有感官都被激活了,满天的星辰眨着迷人的小眼,陪伴自己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他想起了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夜,想起了四年的大学生活。那时,李响是学生会主席,还担任了校文学社社长。在连续两届的大学生辩论会上,都将对手驳得目瞪口呆。刚上大三就有单位到学校想和李响签约,但不管条件多么诱人,李响都不为之动容,他觉得自己应该有更高的追求。李响不凡的表现让所有的老师、同学都为之折服,再加上大卫般的男子汉气质,不管他走到哪里,总被一些粉丝簇拥着,美眉们的信笺更是如雪片般地飘来。一天到晚吵个不停的手机让李响不得不月月换卡,可是一走出营业厅,还是有人在第一时间拨通他的电话。李响为此烦恼过,但生活总是充满了阳光。最不能忘记的是瑛子那湾清泉般的眸子。瑛子来自江南水乡,有着诗一般的柔情,画一般的身影。见到瑛子的第一瞬间,李响就被深深地吸引了。人生自古痴情最苦,李响知道这辈子再无法自拔。瑛子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紫水晶,让李响觉得捧在手里怕滑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拥有瑛子的日子,李响成了童话里的白马王子。他觉得上帝对自己太偏爱了,偏爱得让他感觉一切仿佛都是虚幻的。因此跟瑛子在一起的日子,他变得小心翼翼,总害怕瑛子会在不经意间飘走。四月,也是一个四月天。周末,李响牵着瑛子的手,准备去踏青。阳光暖暖地照耀着,翠色欲滴的杨柳在风中轻歌曼舞。瑛子说得先去寄一封信,邮箱在街对面。李响说,一起过去吧。瑛子撇撇嘴,调皮地松开他的手:“等我。”瑛子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在李响的视线里翩翩起舞。“啊!”一辆汽车从眼前疾驰而过。刹那间,瑛子飞出了十多米远。李响冲过去,抱起瑛子,鲜血已染红了她那洁白的连衣裙。信还握在瑛子手里,她躺在李响的怀里笑了,很平静:“我想告诉妈妈,我要嫁给你。”李响搂着他的天使,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他恨自己为什么要放开瑛子的手?为什么不守在她身旁?原本约好,毕业后一起去海南,现在只剩下李响一个人了,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跟着瑛子去了,生命再也没任何意义。他决定让自己沉沦,放逐自我,浪迹天涯,但年迈的父母那浑浊的双眼让他深深地愧疚。最后,他决定回老家,一个不足3万人口的小山城。为了排除内心的痛苦,李响更加忘我地工作,只有在无人的夜晚,才用所有的时间来想念他的瑛子。李响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他必须完成作为男孩应有的责任。八年后,李响终于恋爱了,对象是父亲老同事的女儿琴丹。琴丹是小学教师,一个很文静的姑娘。年底他们结婚了,可是李响依然忘不了瑛子那清澈的眸子,心里便有了一份愧疚。李响的父亲早年是造纸厂工人,15年前下岗了。母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家庭妇女。骑*包车、捡破烂,含辛茹苦地把李响兄妹二人养大,送进校门。不到六十岁的父亲早已发须斑白。住了二十年每月15元房租的地下室,母亲的身体成了最精准的天气预报,每逢天气变化,就腰酸腿痛无法下地行走。直到十年前,李响走上工作岗位,分了套40平米两室一厅的单位宿舍,虽然是里外套间,但总算告别了住地下室的日子。可是,自从李响要走的消息传出后,单位领导已多次找过他,要求让出房子。为这事,昨晚李响和妻子吵了一架,妻子气得回了娘家。现在想想,的确对不起她。再过十多天就要临盆了,按当地的习俗是绝对不宜搬家的,更何况他们根本没地方可搬。住丈母娘家是不可能了,租房子吧,每月至少得多出多元的开支。他和妻子一个月的收入还不足,得供一家五口的生活。父亲每月元的生活补助还不够母亲的医药费,妹妹到现在还没找到工作。再加上即将出生的孩子,李响开始恨自己的无能。夕阳收起最后一抹亮光。李响发觉双腿已经麻木,泪水浸湿了衣襟。这是瑛子走后,李响第一次流泪。他抽出一张纸巾,抹去脸上的泪痕,幸庆没人看到自己的寒酸。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闹起空城计,李响不想回家,这些年变得特别敏感的母亲对儿子的心思了如指掌。他拨了个电话,骗母亲晚上有应酬,要很迟回家。李响找了家没人认识自己的小店坐下来,要了一碗牛肉面。(三)街道两旁的灯光都已亮了起来,一闪一闪的霓虹灯伴着流行乐曲在空中萦绕,将城市的夜空包围得密不透风。夜色如一张充满欲望的网,笼罩着玫瑰色的天空,灯光下,所有的生灵都张开了惺忪的双眼,缓缓地呼吸着,连路旁的野草也妖娆地摆弄着腰肢,招来蠢蠢欲动的夜虫。李响沿着公路漫无边际地走着。自从上次提起搬到丈母娘家住,琴丹她嫂子就没个好脸色。前天是丈母娘的生日,李响同妻子一起回娘家。一进门,琴丹她嫂子就开始摔家什,指桑骂槐地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想分家产没门!”“没本事就不要娶媳妇,文凭能当饭吃?装模作样,西装革履,有能耐腰包先鼓起来。”……李响拽着琴丹要走,无奈丈母娘抹着眼泪拦住了他们。毕竟是老人家的生日,看在妻子肚子里小生命的份上,李响留下来吃晚饭,但一餐饭吃得李响连骨头都发酸。饭后,丈母娘拉着女儿的手:“回来住吧,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她欺负不了你。”又转向李响,“好好的想什么调动,现在好了,人没走,房子倒没了。这年头个个都狗眼看人低,明夺暗抢呀。”李响低着头,强忍着泪,将臂膀掐出了血痕。“嘀——嘀——”汽车的喇叭声撕扯着李响的耳膜,他下意识地往旁边退去。“李响,哪里去?嫂子呢?”李响转头一看,原来是高枫。高枫是李响高中时的同桌,因为打架被学校退了学,后来听说去南方发了财,现在是县城小有名气的企业家。“上车吧。”高枫已打开车门,李响不暇思索地钻进去。“听说你要走了,是真的吧?”“还没定。”李响已习惯这样回答。“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不是都考核过了吗?”李响的确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笔试、面试、加试自己都是第一名,可是几次打电话到市里问,每回都说等通知。“要不要小弟我帮忙?市里的领导没我不熟的。”高枫拍着胸脯表示没有自己解决不了的事。“那时咱俩同桌,你成绩最好,我成绩最差,每次老师总拿我们做典型。”高枫激动地比划着,腕上的金镯子上下挥舞着,发出金属特有的声响,让李响有些后悔刚才上了车。“那时,我真恨那些老师,现在好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决定回这鬼地方吗?就是要让他们看看我高枫处处都比他们强。”李响突然间感觉到这些年高枫时时打听自己的消息是因为什么。的确,在高枫面前自己再不像以前那么自信,虽然还是并肩坐着,他俩无形中恰恰换了个位子。“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高枫并不等李响回答,车子拐过一道弯,朝郊外开去。月亮还没升上来,天地让黑暗完完整整地缝合在一起,车灯像饿狼的眼睛,发出两道刺眼的光芒,刺刀般恶狠狠地扎进夜的胸膛。路旁的树木如手持利器的魔鬼迎面扑来,又被狠狠地抛到车后。李响疲软地瘫在位子上,任身体与这充满掠夺和诱惑的机器做最亲密的接触。远处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到了,这里你没来过吧?保证你以后天天都想着她。”高枫指着前面这座发出道道绿光的建筑诡秘地说。虽然李响偶尔也陪客人,但这个叫“魔域堡”的地方李响还真没听说过。旁边的一块空地上已经停着十几辆不同牌子的轿车,高枫挨着一辆“奔驰”,停下了自己的“宝马”。“枫哥,怎么这么晚才来,让人家等苦了。”车刚停稳,一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子已鬼使神差般站在车窗外摆弄着她那妖娆的身姿,透过几近透明的轻纱,那涌动的曲线一览无余。“哟,哟,哟,谁知道你在等谁呢?”高枫打开车门,一把搂住了她,凑上嘴去。“我还是先回去吧。”李响打了个寒噤,他的确后悔了。“别,别,别,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老土。”见李响转身要走,高枫在那女子耳边耳语了两句,那女的做了个飞吻的动作,钻进了“魔域堡”。高枫一把拽住李响的手:“男人嘛,偶尔调节一下口味,换换感觉。”“你自己玩吧。”见李响真的动了气,高枫摆摆手:“好,好,好,我知道你清高,给点面子,跳个舞再走!”李响半推半就地进了“魔域堡”,只见光影凌乱的舞台上,一个妖艳的女子伴着变幻的灯光,将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褪去。“脱!脱!”台下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李响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准备退出来。突然发觉自己被蛇一样的东西缠住了腰,一股黏黏的暖气向身上袭来。侧身一看,是一个女子!李响吓了一跳。见她袒露的胸脯在自己身上起伏,粘稠的双唇张显着最原始的狂野。李响觉得有些晕眩,忙甩甩头,让自己镇定下来。“尊重点!”李响愤怒地吼道。“尊重?到我们这里来的人也谈尊重?是枫哥让我来陪你的。”说着,把手伸进李响的衬衣。“走开!”李响用力一推,那女子打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李响见高枫早已不见了踪影,转身往外跑。那女子赤着脚,拎着高跟鞋跟了出来,见到李响就拿鞋子扔,一边扔一边骂:“猪猡!占了老娘便宜还装清高,给钱!给钱!”身后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扔石子声和“嘻嘻哈哈”的怪笑声。李响不敢回头,只顾着逃离。魔域!真是魔域!李响想不出更多的词。“我要李响那套房!”黑暗中传来一个女人喘着粗气的娇嗔。“快了,宝贝。”一个男声应和着。“砰”李响撞上了一个硬物,一摸,原来是辆轿车。“谁!”车里的男人警觉地喝道。李响忍着疼痛,不敢出声,也顾不上寻找滑落的眼镜,快步绕开。“狗男女!”李响倒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没骂出声来。原来一直想要自己房子的是财务科的*莉莉!李响冷笑着,却没有任何力气去想钱主任那张老狐狸的脸。李响从来没这样沮丧过,黑暗中,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没有方向。仿佛正一步步走向但丁《神曲》中的那个漏斗形的地狱,慢慢地到达底端。又像陷进了一个无边的泥塘,任他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也不知走了多久,一弯柳叶般的月牙儿升上来了,细细的,割刈着李响的心。望着,望着,李响突然“哇”地哭出声来。他觉得自己又见到了瑛子,那是瑛子眯缝的双眼!李响叫着瑛子的名字,跟着月牙儿不停地奔跑,想要抓住她的手,却怎么也追不上,直到再也迈不开步伐,“啪”地一声栽倒了,“瑛子救我,瑛子……”一阵乍暖还寒的晚风将李响吹醒,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大石头上,脚上只剩下一只开了帮的鞋。摸摸口袋,手机、钱包全不见了,但这时他的思维却从未有过的清晰……
  年6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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