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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5/5 19: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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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狐”汪曾祺

土著人

汪曾祺“文狐”的名头是贾平凹给取的。有诗为证:

汪是一文狐

修炼成老精

……

人生何其瞬

长久知音情

愿得沾狐气

林中共营生

汪老也当面戏称贾平凹做“鬼才”。

自古英雄惜英雄。

一个“文狐”,一个“鬼才”,开会遇到一起,不爱吃招待所的饭,到外面瞎吃。一进门,“鬼才”就叫:“老友面!”——酸笋肉丝氽汤下面。

还在中学,最早学过的一篇课文是“鬼才”的《丑石》,跟以前学过的——“朋友,你到过天山吗?”“你见过哪哪的绿吗?”不太一样。

我不大喜欢那一类的散文。扯脖子喊。

参加工作后的头一年,工资每月六十六元,跑书店买《废都》,那个劲头,跟现在的年轻人半夜去排队买iPhone5,苹果7是一样一样的,一本书,从头翻到尾,感觉怪怪地,脸红红的,烫烫的,有《金瓶梅》的味道,臆想半宿——此处,我也“删减掉一百零八个字”。

比较起来,还是“文狐”汪曾祺的散文、小说,通俗易懂。

我看汪曾祺的第一部小说是《詹大胖子》。文章中这样描述:

詹大胖子是第五小的斋夫。——就是现在打经的更夫。他是个大白胖子。夏天,他穿了白夏布的背心,露出胸脯和肚子,浑身的肉一走一哆嗦,就显得更白,更胖。

詹大胖子负责摇上课铃、下课铃。

詹大胖子常去剪冬青树,剪得一地冬青叶子……

詹大胖子卖花生糖、芝麻糖。他在他那屋子里卖。

五小的詹胖子跟我们学校的阿*,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只是阿*个小,瘦,詹大胖子差不多能装他两。

打更的阿*平时不卖糖,只卖矿泉水,一瓶加三毛。

汪的文章简单,大白话,谁都能写。

我照葫芦画瓢,也试着按汪老的语气,写了篇《更夫阿*》,拿给同事看,都说像那么回事。

《医生王淡人》中写道:

这个医生几乎每天钓鱼……他搬了一把小竹椅,坐着。随身带着一个白泥小灰炉子,一口小锅,提盒里葱姜作料俱全,还有一瓶酒。他钓鱼很有经验。钓竿很短,鱼线也不长,而且不用漂子,就这样把钓线甩在水里,看到线头动了,提起来就是一条。都是三四寸长的鲫鱼。钓上来一条,刮刮鳞洗净了,就手就放到锅里。不大一会,鱼就熟了。他就一边吃鱼,一边喝酒,一边甩钩再钓。这种出水就烹制的鱼味美无比,叫做“起水鲜”。

病人来了,他起身就往家走。

这位老兄姓王,字淡人。

结尾处,汪老师冒了句:“你好,王淡人先生!”

汪老师的文章散漫,随心所欲。

再看《鸡毛》《异禀》,同样展现了汪老师的风趣、睿智。

《鸡毛》

西南联大有一个文嫂。

她靠给学生洗衣服、拆被窝维持生活。她还养了二十来只鸡,以补贴家用。

联大有一个姓金的学生,经济系的,跟常人不太一样。

联大大门两侧墙上贴了许多壁报、学术演讲的通告、寻找失物、出让衣鞋的启事,这些启事、告白总不是顶天立地满满写着字,总有一些空白的地方。金先生每天晚上就带子一把剪刀,把这些空白的地方剪下来,用来记笔记,做作业。

他还按期买了猪肉,切成大小相等的方块,借了文嫂的鼎罐,在学校茶水炉上炖熟了,密封在一个有盖的瓷坛里。每夜用完了功,就打开坛盖,用一只一头削尖了的筷子,瞅准了,扎出一块,闭目而食之。

毕业前,金同学离开西南联大,去重庆*府上任前,神不知鬼不觉,偷了文嫂家的三只鸡,“一只笋壳鸡,一只黑母鸡,一只芦花鸡。”到底是“将来要做大事,赚大钱的”,三只鸡跑进肚,金先生做得滴水不漏。

怪不得汪老师悻悻地来了一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异禀》

王二在保全堂药店廊檐下,摆了一个熏烧摊子,主要卖牛肉、蒲包肉和猪头肉。后来生意一点点做大,他得了空,便拿了一吊钱,去听三国、水浒、岳传……,王二平常绝不赌钱,只有过年赌五天。有时竟会下到五吊钱一注孤丁,把五吊钱稳稳地推出去,心不跳,手不抖。

有一天,张汉谈起人生有命。说凡是成大事业、兴旺发达的,都有异相,汉高祖刘邦,屁股上有七十二颗黑痣;樊哙能把一个整猪腿生吃下去;燕人张翼德,睡着了也睁着眼睛。就是市井之人,凡有走了一步好运的,也莫不有与众不同之处。大家听了,不禁暗暗点头。

张汉猛吸了几口旱烟,话锋一转,向王二道:“即以王二而论,他这些年飞*腾达,财源茂盛,也必有其异秉。”王二不解何为“异秉”。“就是与众不同,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你说说,你说说!”大家也都怂恿王二:“说说!说说!”

王二虽然发了一点财,却随时不忘自己的身份,从不僭越自大,只有很诚恳地欠一欠身说:“我呀,有那么一点:大小解分清。”他怕大家不懂,又解释道:“我解手时,总是先解小手,后解大手。”张汉一听,拍了一下手,说:“就是说,不是屎尿一起来,难得!”说到这,陈相公和陶先生还真就跑到厕所,蹲着去了。

本来,这时候都不是他们俩解大手的时候。

汪曾祺又是一个透着顽皮的老头。

《我为什么写作》中,汪曾祺调侃自己。

我事写作,原因无它:

从小到大,数学不佳。

考入大学,成天泡茶。

读中文系、看书很杂。

无独有偶。作家出版社年出版了一册汪曾祺散文《蒲桥集》。汪曾祺在封面的空白处,插播了条小广告:“齐白石自称诗第一,字第二,画第三。有人说汪曾祺的散文比小说好,虽非定论,却有道理。此集诸篇,记人事、写风景、谈文化、述掌故,兼及草木虫鱼、瓜果食物,皆有情致。间作小考证,亦可喜。娓娓而谈,态度亲切,不矜持作态。文求雅洁,少雕饰,如行云流水。春初新韭,秋末晚菘,滋味近似。”

好一个“春初新韭,秋末晚菘。”

汪曾祺做得一手好菜。金庸就曾说过,大陆“满口噙香中国味的作家,当推汪曾祺和邓友梅。”

也有人说:新文学作家中,最能谈吃的是周作人、梁实秋,其次才是汪曾祺。萝卜、豆腐、干丝本都是家常菜,一经他手,却都成了美味佳肴。

女作家聂华芩来北京,汪曾祺给她上了一大碗煮干丝,“用小虾米吊汤”,“下火腿丝、鸡丝,煮至入味”。女作家“吃得淋漓尽致,最后端起碗来把剩余的汤汁都喝了。”

他的老师沈从文领媳妇张兆和去他们家,汪曾祺做了一只烧羊腿,一条鱼。沈从文回家后一再称道:“真好吃。”

汪曾祺写《故乡的食物》,说高邮的咸鸭蛋“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

汪曾祺写吃的散文有32篇,大多跟他的家乡高邮有关。

汪曾祺好这一口。

就是他的小说《辜家豆腐店的女儿》《如意楼和得意楼》《茶干》及《*油烙饼》,都没少写吃。三整两弄,就勾茨出不同的味道。让人“一箸入口,三春不忘”。“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经常下厨房的汪曾祺在家,没啥地位。媳妇、孩子都称他“老汪头”,就连几个孙女、外孙女当了外人的面,也一口一句:“老汪头”——有些没大没小,老头却乐不得。

其实“老汪头”的称呼,是有一定渊源的。汪曾祺十七岁初恋,暑假里,在家写情书,他爹在一旁瞎出主意。他十几岁就学会了抽烟喝酒。他喝酒,给我也倒一杯。抽烟,一次抽出两根,他一根我一根。他还总是先给我点上火——《多年父子成兄弟》。

汪曾祺的父亲叫汪菊生,金石书画皆通,还会摆弄各种乐器,弹琵琶,拉胡琴,吹笙箫管笛。养蟋蟀,养金铃子。不到清明,父亲领一群孩子到麦田里放风筝。放的是他自己糊的蜈蚣……

汪曾祺的爷爷也了不得,曾中过拔贡,类似于现在的清华、北大的保送生。从小,他爷爷坐馆——当私塾先生,爷爷打小教他“幼读孔孟诗书”,读《论语》,写八股文,练毛笔字、画画。爷爷当了很多人的面,夸自己的孙子:如果是在清朝,肯定会中秀才。

汪曾祺在高邮县立第五小学启蒙,后来考入当地中学。

抗战时期,从上海辗转到了香港、又从越南跑到了昆明,才落了脚,考入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读中国文学系。当时报考西南联大的学生,来自全国各地,有骑毛驴来的,有挑行李担子走路来的。

汪曾祺上大学那会,不爱上课,他喜欢在街上闲逛,书店、裱画店哪都去,看锡箔作坊的师傅砸锡片,看卖木柴的,卖粗瓷碗、卖砂锅的……。泡茶馆,跑图书馆。

汪曾祺不上课,不代表不读书。他是个夜猫子,晚上在图书馆或茶馆读书,白天睡觉。外系有一个学生,跟他上下铺,一学期下来,俩人几乎没见过面。

汪曾祺自己说过:“我这个小说家是在昆明的茶馆里泡出来的。”

汪曾祺偏科,他英语、体育都及不了格,他只喜欢上沈从文的课。沈从文也一直把汪曾祺当作他的得意门生。沈从文年给施蛰存写信:“新作家联大方面出了不少,很有几个好的。有个汪曾祺,将来必有大成就。”

汪曾祺在学生作文的绿格本上,用毛笔楷书写的《小学校的钟声》和《复仇》,沈先生都竭力推荐给外地的朋友帮助发表。

抗战时期,通货膨胀,邮费也不断涨,往往寄一封信,信封正面反面都得贴满邮票。为了省一点邮费,沈先生总是把稿纸的天头地脚页边都裁去,只留一个稿芯,这样分量轻一点。

在西南联大,教过汪曾祺的老师,除了沈从文,还有朱自清、闻一多、金岳霖。

《西南联大中文系》《沈从文先生在西南联大》《金岳霖先生》《闻一多先生上课》《新校舍》《泡茶馆》《跑警报》都是汪曾祺反映西南联大生活的文章。

汪曾祺写文章,看似没有排兵布局,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也不讲大道理,不乱喊乱叫,平淡质朴,娓娓道来,如话家常。

文化大革命,他被江青找去,主笔京剧《沙家浜》的改编。很多人都会唱两句:“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人一走,茶就凉”。记得胡传魁、刁德一,还有摆茶水摊的阿庆嫂,却没有几个人认得汪曾祺。

年,汪曾祺被“补课”补成了右派,分在北京郊区张家口。他自己调侃自己:“我当了一回右派,真是三生有幸。要不然我这一生就更加平淡了。”——见于《随遇而安》。有这么玩的吗?

汪曾祺有画画的底子,他在牛棚里画过不少土豆,他是作家堆里画土豆画得最好的。我猜想汪曾祺画的土豆应该跟达芬奇画蛋的水准差不多少。

劳动之余,他写《葡萄月令》:

一月,下大雪。

雪静静地下着。果园一片白。听不到一点声音。

葡萄睡在铺着白雪的窖里。

才写了三十来字,就转笔写到了二月,好像一月没啥写的似地。

二月里刮春风。

立春后,要刮四十八天“摆条风”。风摆动树的枝条,树醒了,忙忙地把汁液送到全身。树枝软了。树绿了。雪化了,土地是黑的。

黑色的土地里,长出了茵陈蒿。碧绿。

葡萄出窖。

把葡萄窖一锹一锹挖开。挖下的土,堆在四面。葡萄藤露出来了,乌黑的。有的稍头已经绽开了芽苞,吐出指甲大的苍白的小叶。它已经等不及了。

把葡萄藤拉出来,放在松松的湿土上。

不大一会,小叶就变了颜色,叶边发红;——又不大一会,绿了。

然后就写到了“三月,葡萄上架。”

“四月,浇水。”

简练得不能再简练,接着写:“五月,浇水,喷药,打梢,掐须。”

“六月,浇水、喷药、打条、掐须。”

六月只比五月多了两字,“打条”。

……

最后,“十一月下旬,十二月上旬,葡萄入窖。”

一篇文章,正如葡萄架上的太阳光,稀稀疏疏地从葡萄叶下透过来。

他写农场干活的《王全》,也是贴到人物中来写。

八十年代,老头连续发表了三篇小说。都获得了巨大成功。第一篇是《受戒》,在《北京文学》发表。接着又写了《异秉》和《大淖记事》。《受戒》和《大淖记事》算是爱情小说,风格像沈从文的《边城》。

汪曾祺《受戒》

明子十三岁时,跟着他当和尚的舅舅去外地出家。

他的家乡出和尚。就像有的地方出劁猪的,有的地方出织席子的,有的地方出箍桶的,有的地方出弹棉花的,有的地方出画匠,有的地方出婊子,他的家乡出和尚。

哪有把和尚跟劁猪、婊子放在一堆比的?这老头。

和尚“吃肉不瞒人”。“年下也杀猪。杀猪就在大殿上。一切都和在家人一样,开水、木桶、尖刀。捆猪的时候,猪也是没命地叫”。不过,要给即将升天的猪念一道“往生咒”。

和尚还经常打牌。“把大殿上吃饭的方桌往门口一搭,斜放着,就是牌桌。桌子一放好,仁山就从他的方丈里把筹码拿出来,哗啦一声倒在桌上。斗纸牌的时候多,搓麻将的时候少。牌客除了师兄弟三人,常来的是一个收鸭毛的,一个打兔子兼偷鸡的,都是正经人。”

啧啧,收鸭毛的、打兔子兼偷鸡的,成了正经人?

明子老往小英子家里跑。栽秧、车高田水,薅头遍草、再就是割稻子、打场子,牵牛“打汪”。

英子全家都喜欢明子。小英子划船送明子去善因寺参加“受戒”仪式,就是脑袋上烧十二个戒疤。

回来的路上,小英子忽然把桨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边,小声地说:

“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
  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说话呀!”
  明子说:“嗯。”

“什么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子大声地说:“要!”

“你喊什么!”
  明子小小声说:“要——!”

“快点划!”
  英子跳到中舱,两只桨飞快地划起来,划进了芦花荡。芦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有的地方结了蒲棒,通红的,像一枝一枝小蜡烛。青浮萍,紫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野菱角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惊起一只青桩(一种水鸟),擦着芦穗,扑鲁鲁鲁飞远了。

……

两个不谙世事的半大小孩子的爱情故事,竟是这么美妙!

汪曾祺的《大淖记事》同样描写了这样一个美妙故事。无论《大淖记事》中的挑夫巧云,还是《受戒》中的英子,其实都有沈从文《边城》中翠翠的影子。

汪曾祺先生的小说、散文,初读,往往似乎都很平淡,读不出什么味道来。但是,当你回过头来再读,反复读,反复咂摸,个中滋味才慢慢出来。

汪曾祺的文章,最擅长人物的描写。在他笔下几乎涉及到了各行各业。有主刀的妇科大夫——陈一手,到头来,却让一个团长一枪给毙了,谁让他“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上摸来摸去。”有打把式卖艺的“王四海”;有干瓦匠活计的陈四;有以水里打捞尸首挣钱的陈泥鳅;还有原先开绒线店的王瘦吾,开炮仗店的陶虎臣,以及画画的靳彝甫。就是画画也各有不同,以及打更的李三、詹胖子;摆熏肉摊子,后来发了迹的王二;有农场喂马,“偢”得实在的瞎王全;卖时令水果,却又十分懂得鉴赏的叶三……

后期,汪老还改写过十三篇《聊斋志异》,我记得比较清楚的是《捕快张三》《瑞云》《蛐蛐》《双灯》几篇。

汪老死的时候,才77岁。

但汪老的文章,在他死后,却越来越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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