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七十年代守活寡》
地生花
文案:
村里人都知道养在城里的李月秋长的好,娇滴滴的跟个狐狸精似的,从小就定了门亲事,对象是她姥爷革命战友的孙子,一位穷的叮当响的泥腿子。
两家是交换过同心锁的,抵赖不得,但亲事最后还是*了。
重回十七岁,李月秋嫁给了村里的泥腿子。
两人新婚之夜。
这个据说性格暴戾的刺头,一眼都没瞧她,抱着喜庆的鸳鸯被子睡到了房间里的大箱子上,与她泾渭分明,“你,你睡床,俺不挨着你。”
这不挨着果真不挨,村里同年一起出嫁的姑娘肚皮都大了,陈立根却碰也不碰她,让她守活寡。
李月秋:守就守,我赚钱我学习,我不需要男人!
蹲在角落的陈立根眸色幽暗,褂子半开,拿着一张高考卷舔了舔嘴角,声音沙哑,“……这道题辅助线咋画?我不会。”
李月秋拿着笔走过去,被猛的按入怀里,似揉进骨血。
——许你一生,温暖明亮。
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的故事,半架空。
金手指爽文+甜度%
内容标签:重生甜文爽文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月秋┃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那些年守活寡的日子
立意:同舟共济,生活是甜的
第1章你要几条腿都给!
石林县这几天正逢雨季,乌云密布窥不见一点日头,空气中裹着层湿冷的潮气,像是把这个小县城腌在密不透风的水缸里。
这是李月秋不喜欢雨天的原因之一。
冷风从窗口灌入,夹带着星星点点的雨滴也跟着溅了些进来,站在窗边的她视线从阴雨绵绵的雨帘中抽离,慢慢转身,目光落在身处的房间内。
光线昏暗,房间拥挤狭小,但各处的东西归置整齐不显杂乱,大物件有一张桌子和一大一小的两张床,小的那张靠近门口,铺着灰粉色的被单,上面印着几朵红色的大花,虽然有些褪色陈旧,不过打理的干净,她怔怔的看了一会,视线最终落在墙上的老日历本上。
老日历本挂在墙面的一颗铁钉子上面,大小比巴掌大些,厚厚的一沓都是当天过去当天的那一页就会撕去或者是翻到后面。
李月秋盯着日历上那页印着日期的字迹,双瞳剪水泛起惊愕。
年3月10日
……十年前?!
她难以接受眼前的场景,几步走过去取下墙上的老日历本,哗啦啦啦的拿在手上翻着,上面每一页都印着年,从1月到12月每页不少,随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慌乱的走到门口的那张小床,从床上的枕头底下拿出一面老铁皮包边的圆镜子。
镜子里慢慢映出一张姣好的美人面,稚嫩娇艳,肤如凝脂没一点瑕疵,似精致的瓷釉,李月秋瞳孔微缩,伸手拉了下垂在床头的绿色拉线,顿时,屋内的白炽灯像是个小太阳一样把房间内的一切都照的清清楚楚,显得镜中的人更加明艳。
她手微微发抖,久久没缓过劲来,对着镜子摸上自己右边的脸颊甚至用上了很大了的力道,下巴延至耳蜗触手滑嫩没有一丝伤疤,水嫩青葱,只是高烧过后小脸显得更莹白了几分,带着几分病气。
李月秋蓦的瘫坐在地上,手中镜子滑落,颊边不禁滚下泪来,哭的梨花带雨整个人团成小小的一团,像是朵沾满水珠的花儿,轻轻一折就能折枝,脆弱不堪。
……80年这会,她刚满十七岁,容貌未毁,日子过的娇气。
好一会李月秋擦了擦眼睛,柔嫩的眼角被擦的泛起了桃粉色的殷红,比花瓣都艳上几分,她站了起来,干净黑亮的眼眸中闪着光亮,她走到桌前拉开抽屉,拿出里面放着的文工团报名表,上面填写的密密麻麻没一点遗漏,被她揉成一团扔进放垃圾的竹栅栏桶里。
做完这些她往身上添了件衣服,把自己捂的暖些,十七岁的她现在寄住在小叔李安国家中,最近因为天气冷,着了凉,喝了一碗用野紫苏和生姜熬煮的偏方草药,稀里糊涂的烧了一夜睡的迷迷糊糊,隔天倒也好了。
外面的雨沥沥淅淅渐停,不过下了好几天的雨,地上积水不好走路,她从床底拖出一个陈旧的木头大箱子,翻出一双黑色胶鞋换上后才打开门,空气冷飕飕的,她紧了紧衣裳领子下楼,脚步都带着雀跃。
李安国在附近的暖瓶厂上班,他干的年岁久,会说话和领导关系处的好,结婚立马就分到了一处上下两层的平房,还带一个小院子。
这个时候家里没人,她寻着记忆走到拐角处的厨房,灶台隐约还透着点火炭的余热,旁边的碗柜上着锁,到处收拾的干净,房梁悬挂着的篮子里倒是有东西,但只是几个出了绿芽的大蒜,除此外整个厨房别说吃的,连一只多余的碗都找不到。
李月秋盖上灶台上空空如也的铁锅,眼睛望向外面院子苹果树上挂着的苹果,微红半青,形状不圆歪向一边,在雨水了滚了几天,皮瓤上挂着晶莹的雨滴,油光明亮。
“月秋!”
爽朗的声音乍的从门口传来,随即又响起了“咣咣咣”的拍门声,“月秋,我大有,你在不在?”
李月秋忙小跑着去开门。
“嘿哩,就想你可能还没出门,我刚拉完货要去肉联厂那边,雨天走路不好走,上来,我顺路拉你过去!”门口一辆三轮自行车的主人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长得浓眉大眼,他戴着雨帽,披着棕苞树叶织成的蓑衣一身水汽,脚上的一双草鞋泞泥,石林县现在的道路几乎都是泥土地,下雨踩一脚就会沾一层黏哒哒的泥,不知道他走街串巷走了多少的路。
李大有比李月秋大两岁,是二叔家的孩子,农忙的时候在家帮忙做活,平时靠踏三轮自行车运货挣钱,李月秋看着眼前的他觉得恍然隔世,一时愣住。
“咋了?上车,这会没雨,蹬起轮来快,后面板车我用麻油纸盖着哩,不湿。”李大有看门口的人呆呆的没反应,蹬着自行车的一条腿撑到了地上,笑着拍了拍他身后的板车,但猛的脸上的笑容没了,“小脸白的,咋的?病了?”他这几天在家里干活,快半月没来县上,这两天正碰上了雨季,月秋身子弱,怕是寒凉冷着了。
李月秋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没,我没事。”是了,差点把上班这茬事给忘了,她赶紧上楼拿了一对碎花袖套塞布包里坐上李大有的板车。
前世她记得这一天自己也坐了李大有的车,但半道上就让李大有把她放下,偷摸着去交了文工团的报名表,为此,还旷了半天的工,扣了工资。
三轮车穿过弄堂巷子,潮湿的地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轮子滚过水坑带起一阵水迹,路边发霉起皮的墙面贴着改革开放等各种的大字报,因为一连下了几天雨,上面的字迹匀开不少,皱皱巴巴显的斑驳凋零。
街上走着几个人,有趁雨停在家门口晾晒东西的,也有出来摆摊的,年,摆摊的渐渐不用东躲西藏,可以光明正大的做买卖,但摆的也没有几个,毕竟现在摆摊不正经体面,而且国.家才打开*策,很多人都还在瞧苗头看风向。
望着这些地方,李月秋笑着呼吸了口清冽的空气。
“上回爷给你和艳儿带了一筐鸡蛋吃完不?家里哩母鸡每天下蛋,都给你们攒着,吃完我回头给你们带。”李大有骑车骑的顺溜,单手不扶都能骑的稳当,他一只手伸进口袋里,头没回的把口袋里的东西递给后面板车上的人,“早上烤的甜番薯,用烧红的干牛粪烤的,烤的滋溜油,还有热乎气。”
以前天气稍微冷些,乡下都会烤番薯,除了吃饱填肚子就是为一口暖肚腩的热乎气,随便找个土坑架个中空的窑子,把全干的牛粪丢窑子里彻底烤的通红再放番薯进去,这样烤出来的番薯不会烤焦,味道也喷香。
李大有已经在县上帮人拉货了一段时间,不忙的时候就会来看看她或者给送东西,小到一个家里烤好的番薯,大到一些精细的大米面粉,而在乡下的爷爷最疼她,一直到临终前都在因为她的事闭不了眼。
李月秋拿着番薯眼眶有些发酸,她把手里的番薯掰开,手指微微陷进软糯的瓤里,番薯没有才烤出来的烫呼,但有温热,里面的瓤金*流油,像是淌在蜜罐里的溏心,她嘴角上扬,小小的咬一口,热乎甜软的滋味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年,不少年轻人用三轮车运货挣辛苦钱,有条件的可以自己改装,没条件的找门路去租,就是贵点,她记得李大有的这辆三轮自行车就是租的,押金可不便宜,开始的时候运货的人少,有的赚头,后来人多了,也没啥赚头,但李大有想多赚点给对象当零花,得闲了就到城里跑好几趟,结果最后被扣上流氓罪的帽子,关到监狱里劳改,眼瞅着时间一到能被放出来,又碰上国.家严打,半辈子的光阴全耗费在监狱里,二叔二婶只有他一个孩子,没熬过几年就相继走了,连个摔盆送终的人都没有。
“到了!”
三轮自行车“刺啦”的在肉联厂门口停住,李月秋忙把剩下的番薯全塞进嘴里,鼓起的脸颊像是两个白软的小汤圆,“谢谢大有哥。”
李大有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笑着说:“和我说啥子谢,赶紧进去。”
***
李月秋小跑着进了肉联厂,因为不太记得,跑错了楼层,最后慌手慌脚的换上工装戴上袖套,系上肉联厂独有白围裙的时候,别的工人都开始有条不紊的做工了,她找了一圈才找到自己流水线的位置坐下。
她现在在肉联厂干临时工,虽然是临时工,但工作算是十分体面了,干了快一年,做的是把处理好的肉包装起来的工作,这工作不难很轻松,基本都是女职工在做。
“哎,月秋,我听说秦伟回市里了,你和他不处对象了?”
十几年没做这个活计的李月秋手生,笨手笨脚弄了半天才包装了不到五袋肉,坐在旁边的刘大姐冷不丁的低着声音和她嘀咕,她都没注意她说的是什么,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人。
刘大姐盯着她一张粉扑扑的小脸蛋,比剔了壳的鸡蛋都嫩上几分,真想伸手捏一下,声音不禁放的更小,“我看他对你挺好的,你们都处了两个多月,真不处了?”
上辈子,她和秦伟自由恋爱,秦伟家在市里,父母都是双职工,家里有房有钱有地位,长的白净,在石林县的玻璃厂做行*,其实也只是下放锻炼半年,半年时间一到就回市里的国营单位,这样的条件完全是个受人争抢的香饽饽。
现在的年头,一个漂亮的姑娘要是能嫁给县城里国营单位的工人,别人都得羡慕死,更何况还是市里头的,秦伟几天前已经调回了市里,现在两人分居两地,厂里不少人私下都在传她和秦伟不处对象了。
“恩,没打算处了,我两性格不合适,拧不到一块去。”李月秋大大方方也没避讳。
刘大姐一听这话来了精神,“不合适就再找合适的呗,你模样好,可以慢慢挑……不如姐给你咂摸介绍一个。”小姑娘怎么着也不愁嫁,何况是李月秋,白嫩可人,顶俊俏的漂亮模样,在石林县是有名的水灵,才进肉联厂的时候,多少小伙子往前凑,可劲的献殷勤。
李月秋摇头摇的像拨浪鼓,“我暂时不想找对象。”
刘大姐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女娃娃脸皮薄不好意思,继续热心道:“可以先见见看,吃顿饭,处不处再另外说,我给你介绍这个小伙在国营饭店上班,条件也是数一数二的,个头高,人斯文,还孝顺,他早前见过你,有这个意思。”
李月秋唇瓣微张,有些惊讶,没回过神,“嗯?”才说要给她咂摸,立马张口就介绍上了?
“他家爸妈都是厚道人好相处,家里条件宽松,人已经给话了,你要几条腿都给!”
李月秋:“……”
第2章食堂
刘大姐把男方家里的情况说的天花乱坠,都快拍胸脯打包票李月秋嫁过去一定享清福,结婚三转一响是标配,另外给几条腿就看男方家里怎么给了,桌椅凳子床这些零零总总的加起来一般都是给的32条腿或者是72条,腿当然是越多越好,这代表男方家的心意也是女儿家的体面。
不过人也说了,自己儿子喜欢,该给的体面会给,只要姑娘愿意好好过日子,给几条腿都行,就是条腿也拿的出来,不会薄待了。
李月秋噗嗤笑出声,笑得跟三月里的桃花似的娇俏,脸颊生粉,眼珠儿明亮剔透,“姐,我真不打算找对象,我……”她欲言又止,抿着嘴角笑着摇头,不想再多说什么,专心做手上的工作。
刘大姐看着她的模样,心咯噔下凉了,昂扬的斗志也没了,得知李月秋和秦伟可能不处对象了,不少没对象的小伙们纷纷按捺不住心思,私下里打听来打听去的问情况。
也不怪他们一个两个的猴急,李月秋长得太出色了,有让男人都围着她转的本钱,就说说现在,厂里包装肉的活计轻巧,基本是女职工在做,很多年纪都不大,十六七岁正好的年纪,娇生惯养家里人养得仔细,不说貌美如花但各有各的好。
不过什么东西放在一起就有对比有高低,李月秋坐在那里明明穿着和厂里人一样宽松的工装,但穿在她身上就显得动人,宽松的工装也掩盖不了细软的腰肢,说起话来眉眼含笑,手里做着活计,十根指尖雪白通透,看着招人稀罕的紧。
国营饭店的小伙和她沾了点亲戚,知道她和李月秋一个车间,特意带了半只烧鹅找她牵线做媒,媒要是成了,还能收到22块的媒人费,她这才厚脸皮找李月秋说道,但瞧李月秋的样子估计这小姑娘心里恐怕还惦记着秦伟那个香饽饽呢,说是不处了估计也就是闹别扭嘴上说说,秦伟家在市里,市里条件好,小姑娘肯定乐意上市里而不是呆在县上。
看来她介绍的怕是没谱了,白吃人家半吃烧鹅,得找点礼还回去,刘大姐肉痛,早知道就该坚决抵住诱惑,不向烧鹅低头。
做了一上午的工,厂里的机器运转的咔咔咔的响,直到有人喊开饭了流水线上的工人才停下了动作,李月秋小小的松了口气,把袖套和围裙摘了,拿上铁皮饭盒跟着人流去食堂吃饭。
肉联厂在众多厂区里的福利是最让人眼馋的,其中就包括工人食堂的饭菜,每隔几天肉菜交错,油水足味道好,她是临时工,不像是正式工有饭补,但只要花钱和票就行,比外面下馆子的便宜还好吃。
饭点人多,食堂里飘散着诱人的香味,白色的墙上印着“为人民服务”五个红字,工人们手里拿着铁皮饭盒整齐的在窗口排队打饭,窗口位置上方挂着块小黑板,用粉笔字端正的写着今天的菜单,其中红色粉笔写的是特供菜色。
她早上只吃了一个番薯,这会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排到窗口位置之后把手里的一份钱和粮票主动放在旁边的小筐里,要了个油饼和长条茄子,最后又单独要了一个4分钱的白水熬白菜。
打菜的大师傅一勺茄子下去打了满满的一铁盒,浇头多,香气扑鼻。
她端着饭盒在拥挤的人群中找位置坐下,以前就喜欢吃这里的油饼,用猪油炸的,混着些猪肉韭菜末,外酥内软,长条茄子也是猪油烧的,烧的足够透,酱汁够入味,吃进嘴里入口即化,软的没边了。
快吃完的时候,远远的看到在食堂门口站着个矮人半头的小姑娘正拉着厂里的人问,问完之后一双眼睛瞟来瞟去在人群中找人,李月秋低垂着眼,极快的咬下最后一口油饼。
“月秋姐!”穿着粉色上衣和蓝色裤子的李艳看到她之后,眼睛一亮,挂着斜跨包笑得天真烂漫的跑了过来,厂里人穿的是统一的服装,一整的藏蓝色,谁要穿的不同,一眼看去很容易分辨,李艳在上初中,学校在隔壁离肉联厂不远,走路花几分钟的时间就能过来。
“我找了你好久,你今咋不在食堂门口等我?害我都找不到你,只能到处拉着人问。”李艳说着视线移到了李月秋面前的铁皮饭盒上,饭盒里上就剩点烧茄子的酱汁,整个食堂都是饭菜的香气,她噘着嘴,半抱怨半撒娇道:“月秋姐,我还没吃饭呢,刚刚过来我看窗口小黑板上写着有油饼,我想吃油饼,烧茄子也想吃。”肉联厂的工人有些会给家属带饭菜,想吃特供菜速度得快,她找月秋姐找了有一会,再不去排队恐怕吃不上油饼和烧茄子了。
李月秋把铁皮饭盒收起,清亮的双眸带着疏离,抬了抬下巴,指着前面食堂的窗口,“喏,窗口那应该还有,想吃排队去打,我一会还要上工,先走了,你吃完赶紧回学校。”
她说着从凳子上起身,给没位置吃饭的工人挪位置,食堂的桌子凳子就这么有限的几张,有些工人来晚了是站在门口吃的,她得给人腾地儿。
李艳愣住了。
“月秋姐……”李艳看她走远,一时急了赶紧拽住她衣角,小声尴尬的说:“姐……我,我没带钱和粮票啊。”她身上只有出门时她妈给的一毛零花钱,但她在来的路上已经买了两根糯米冰棍吃,粮票更是没有,而且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厂里食堂的饭菜是给工人吃的,不供应给外人,月秋姐要是走了,怎么证明她是工人家属。
李月秋不说话,她10岁的时候到城里来上学,打那起就一直寄住在小叔家,将近7年的时间同住一个屋檐下,李艳比她小几岁,她把人当亲妹妹照顾,感情比旁人来的亲厚,但她想多了。
她于小叔一家只是个能给家里添进项的外人,巴不得吸干她身上最后一滴血,李月秋把李艳拉住她衣角的手拉开,“艳儿,吃饭不带钱和粮票那你来做什么,想让我花钱?可我也没钱和粮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个月有一半多的钱和粮票都交给了小婶,肚子饿了回家,家里有饭,饿不着你。”
李安国家面上大方,私下却什么好处都揽,上辈子她寄人篱下,心里感小叔小婶的恩,进肉联厂后工资几乎大半都交给了他们,后来他们知道肉联厂伙食好,就让李艳来肉联厂食堂吃午饭,先是几天来一次,渐渐的是每天都过来。
李艳起初不太愿意,觉得害臊,她妈在家又不是不做饭,让她不带钱不带票的上肉联厂来花月秋姐的钱,一次两次还成,天天过来这不是老赖嘛,但来了几次之后,每顿都在肉联厂食堂能沾到荤腥,比自家爸厂里食堂的饭菜好的不止一点半点,嘴养馋了也养刁了,那点小小的愧疚早没了,所以中午放学都上这来找李月秋。
现下李月秋走了,留她一个人在原地都懵了,旁边有工人听到她们刚刚的话,对着她指指点点,李艳脸色涨红,往常月秋姐都是在食堂门口等着她过来然后带着她一起去窗口打菜打肉。
怎么突然不管她了?
这还是她姐吗?对她不管不顾,李艳心生埋怨,她还饿着肚子就这么把她扔这,在她家里吃住,竟然饭都不给她吃,跺跺脚气呼呼的跑回了家。
李月秋现在手头上零零总总有三块六毛,粮票也不多,票据再过几年全都会取消掉,但现在没有不行,得想办法赚钱赚票。
她是临时工,不能住肉联厂的员工宿舍,工资比不上正式工人高,一个月的工资到手19.84块,每个月交给小叔家8块,6块攒给乡下的爷爷,剩下的她自己留着花,虽然是自己花,但她要是置办什么或者是买什么都有李艳的一份,在肉联厂干了快一年多,手里根本没攒多余的钱,月初领工资,月末花干净。
连一颗米都没攒着。
第3章猪肉
在水池把铁皮饭盒洗干净,李月秋直接去找了肉联厂的吕厂长,这个时候才吃完饭,厂长一般在办公室休息打盹。
“吕厂长。”李月秋轻轻敲了敲半合的门,低声问:“我是李月秋,有事找你,能进去吗?”
“进来吧。”吕厂长捧着杯茶拉开门,笑眯眯的让她进来,“刚好,我也有事和你说,厂里决定年底给你转正,文件已经下来了。”
当正式工人拿工人编制就是捧铁饭碗,收入供应有了保障,以后子女还可以顶职,吕厂长早年和李月秋去世的父亲下过乡,是好友,当初看李月秋没爹没妈,于是特意走后门给了个让她进肉联厂当临时工的机会,让她一边做一边等待机会转正,这前前后后也干了快一年,是时候该给转正了。
谁知面前的人听到转正的消息没一点喜意,反而直白的来了一句,“吕厂长,我没打算在厂里干了。”
吕厂长喝到嘴边的一口茶水呛到了嗓子,慈祥的面孔立马一变,“月秋同志,这开不得玩笑,你没听明白我刚说的?厂里要给你转正了,要转正了,你不干了?你是不是碰上什么难处了,有难处和我说,我帮你解决。”厂里每年临转正的名额紧,分都分不过来,从没遇到过一个主动说不干的人,他想起最近的谣言,不赞同的问:“你想去市里找你对象?”
“不找,我要回乡下。”
吕厂长:“???”他是不是年级大了,耳朵开始不好了。
最后在办公室里耗了将近一个下午李月秋才从吕厂长的办公室出来,吕厂长手里的茶已经凉了,板着一张脸的喊住走到门口的李月秋,“今天厂里分排骨,记得去领,明早过来把这个月的工资结了。”说罢也不等人说什么,烦心的挥挥手让人出去。
***
猪肉金贵,除了厨师和肉联厂的工人,其他家里别说天天吃肉,就是沾点荤腥都得是逢年过节或者待客的时候,而肉联厂每隔一段时间会有猪肉分,临时工和正式工都有,这也是为什么好多人挤破头都想往肉联厂钻的原因。
虽然干临时工没有退休工资,也有可能干十几年让你滚蛋,但这十几年里分到的肉却不会少。
李月秋去的不算晚,但分猪肉的案板前已经熙熙攘攘的围了一大群工人,早来可以先挑,分到的肉是最好的,后来只能挑别人挑剩下的,所以都抢着先分。
“哎,师傅,你手别歪啊!给我按着肋条砍,多砍点肉!”
“我要那带肥多的肋条!别挤啊!”
“小排肉少,给我搭点五指膘啊!”
前世遇到分肉的时候,她年纪小,又是个干临时工的,抹不开面皮,往往都是等人少些才凑上去,但现在,李月秋朝案板上挤,也不管挤到谁,看到案板上的排骨之后,飞快的指着自己中意的排骨朝砍肉的师傅喊,“师傅,我是李月秋,要这的!”那扇排骨肉层厚,隔一层薄油还连着点五花肉,下手不快不先挑,后面就没了。
手指五根白生生的尤其分明,声音清脆悦耳,人长得又俏,分肉的师傅想不注意都难,拿过旁边沾了油的花名册核对了人和她的名字,利落的从她指的一扇排骨中划下五条肋条,用草绳系好递给她。
李月秋一把接过,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却没走,而是站在一旁等,一直等到都分的差不多了,她又重新走过去。
肉联厂的师傅刀工没话说,做活也干净,分完了肉,就开始把附在骨头上的肉一点点的分离下来,见她过来把刀尾订砧板上,用腰上的汗巾擦了擦手问:“同志,有事?”
李月秋拎着排骨站在案板前,水盈盈的眼珠盯着那些剔干净的骨头棒子,一开口带着女儿家独有的软糯,“师傅,剔干净的骨头棒子能给我匀几根吗?几根就好,我想拿回去熬汤。”骨头炖汤也是油水,不沾肉的骨头棒子最后都是这些师傅处理的,给不给人全凭他们的心情,这些师傅是老油子,面上五大三粗,但心里都有一杆秤,厂里哪个工人同志要过东西,一次两次会给,多了就没,她这是第一次要,应该能要到一些。
砍肉的师傅一时没说话,厂里要东西的人他心里有数,都是结了婚有家有口的,还没见过这么个小年轻,倒也没为难她,这些骨头棒子拿出去都是他们自己处理,于是从剔好的骨头棒子中挑了三根出来,又顺手从案板底下拿出一块单独剥离下来的猪皮,猪皮上的猪毛没褪干净,但内侧还附着一层肥肉没剥离下来,就这么给了李月秋,嘴上严肃道:“同志,下次实事求是,不打人情面。”
李月秋欢喜的点头,也确实没有下次。
她带着分到的肉去了一趟县里的汽车站,天放晴,汽车站人来人往,石林县虽然是个小县城,但地段在主交通要塞上,去好几个地方都得往这走,所以人流比一般的县城大,她拐到车站的后面,那里是一片开垦过的大荒地,停着不少的大货车,一些人赤着胳膊正把因为雨天囤积了几天的货卸下或是装上,干得热火朝天。
这里是赚辛苦钱卖力气的地方,一片上基本都是男人,二流子小混混乱七八糟的人也多,李月秋上辈子没来过这个地方,但记得李大有是在汽车站附近这一片地段上拉货的。
她找了好一会没找到人,反而引得一些人的视线在她身上打转。
俏生生的小姑娘,眼眸清澈明亮,娇而不艳恰到好处,抓着篮子的手比水豆腐还嫩,黑亮的长发干净利落的编成两条麻花辫垂在身前,整个人水灵灵的跟朵水仙花似的。
几个穿着花衬衫的小伙从看到人眼珠就没转过,男人堆里冒出个美娇娘,笑嘻嘻的你推我我推你,撺掇着上前搭话。
“大有哥!”几辆三轮自行车并排停在不远处的树下,旁边的石头上蹲着几个人混在一起打扑克牌,其中一个就是李大有,李月秋找着了人,赶紧喊了他一声,一喊那些个想搭话的人没敢上前了。
地方吵,乱哄哄的地界,手里的扑克牌甩出去都得大点声,李大有压根没听到,还是旁边的人脸红的咳嗽了一声使劲推了推他,他反推了人一把,刚要说话,看到身后的李月秋瞪大了眼珠,猛的窜起。
“月秋,你,你咋来了。”李大有把手里的扑克牌一扔,急匆匆的上前,见旁边一溜的人眼珠都不带眨的盯着看,梗着嗓子道:“瞅啥呢,耍流氓啊!”说着拉着月秋走到人少一点的角落,焦急的问:“是不是出啥事了?”这个地界闹,都是些光身汉,他从不让人过来这边找她。
李月秋扬起眉梢,把手里的篮子塞到他手里,“没事,过来看看你,今天厂里发的,你带回去加菜。”
“不用,家里有菜,想吃只用去地里薅。”李大有没打算要,他不接篮子,但他不接,李月秋细瘦的手腕坠着沉甸甸的篮子,像是被压弯的柳枝,他最后还是接了过来,“啥菜?”随手把盖在篮子上的嫩芭蕉叶掀开,新鲜的排骨带着才砍下来的肉腥味,鲜红的颜色裹着一层嫩绿的芭蕉叶,底下隐约还能看到像糍粑一样的一层莹白肥肉,他烫手般一下把篮子塞回李月秋的手里,“这些你给我干啥,你留着。”
“你拿着。”李月秋把篮子放他脚边,“天要摸黑了,我先走了,你让爷爷不用挂着我,我明儿回家。”
李大有听的稀里糊涂的,没反应过来,等拎起脚边的篮子去追人,早看不到影了。
明天回家?啥意思?他算了算日子,不过年不过节肉联厂放假了?
“吆喝,看不出来大有你小子挺厉害的,找个对象这么漂亮还赶着给你送东西,你是不是踩狗屎了?”旁边有人说话酸溜溜的,说着还上手搭上李大有的肩膀,伸出脖子去瞅篮里的东西,翠绿的芭蕉叶缝露出点篮里鲜红的肉色,“篮里啥东西……咋看着像是肉啊。”
李大有紧张的把篮子揣怀里,义正言辞的否认,“胡扯啥,馋肉眼花了吧,食品站一斤肉9毛5,还得有票,你看我是吃得起肉的样子?”
不待旁边的人接话,李大有自个接上,“我就没长成吃肉的样子,吃不起吃不起。”
第4章窝窝头配蒜汁
李月秋回去的时候,天色暗了不少,橘红色的晚霞铺满天空像一团火烧云,狭小的巷子里不少人吃过晚饭后蹲在门口唠嗑,三三两两的几个小娃娃追来跑去的在地上滚铁环,嬉笑打闹。
这一排的连体平房住的几乎都是附近厂区的职工,住了将近三十几户人家,邻居大多认识她,见她回来笑着和她说话,到了家门口,大门是半敞开着的,她推开门进去,正巧厨房里的付双红走了出来,看到她先是极快上下扫了一眼,然后温声招呼道:“月秋回来了,先吃饭。”
李月秋喊了她一声小婶。
厨房的饭桌上,李安国和李艳端着碗在吃饭,见到她进来,李艳撅着嘴气呼呼的往嘴里扒菜然后把碗重重一放,看都不看她一眼,蹬蹬蹬的上楼回屋了。
李家家教严,饭桌上摔摔打打是要被念叨的,但李安国没管李艳,喊着李月秋坐下吃饭,桌上摆着窝窝头,一盘炒得焦*的油麦菜,和半个煮熟的鸡蛋,菜都吃的差不多了,油麦菜剩着点盘子底,她坐下后付双红给她倒了半缸米汤像是拉家常一样随口问:“月秋,听说今儿你们肉联厂分排骨了,你没领到?”她们这条街住着几户肉联厂的正式职工,只要拎着肉回家,大多都知道是肉联厂又分肉了。
李月秋低头剥鸡蛋壳,鸡蛋冷了,剥起来凉腻腻的,“领了。”她不喜欢吃蛋*,于是鸡蛋剥好后把蛋*挖出来搁在一边。
“领了怎么不见你拿回来,最近下了几天的雨,你昨夜发烧,我还想着明早给你熬萝卜排骨汤赶凉,你是不是放厂里?明天记得拎回来,天气冷,但排骨不禁放,不趁鲜乎炖出来的汤味道不好。”
李月秋把半个蛋白吃了,然后蛋*她吃的艰难,一股子腥味绕在嘴里,她赶紧喝了口寡淡的米汤散腥味,“我病好了,不用喝汤,排骨送回乡下给爷爷了。”
付双红一顿,“乡下?”李家分家后老爷子是和老大住的,后来老大不在了,家散了,就和老二家搭个伙食,送给老爷子等于给了老二那一家了,她回来的时候听肉联厂的工人说这次分的排骨比往常的好很多,骨小肉多。
“送乡下好。”李安国把话题绕过去,“让娃好好吃饭,净说些有的没的。”
付双红看了自家男人一眼,没再说排骨的事情,男人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她天不亮去食品站排队都很难买到肉,每个月就指着这点,乍一下没了,她能不心疼?亏得她知道肉联厂分排骨特意去买了两个大胖萝卜,这下白买了。
“对了,月秋,我中午要做零工,忙,没时间回来做午饭,艳儿的学校离你们肉联厂近,我刚刚和她说了以后她中午就上你们食堂吃,你顾一下。”付双红不咸不淡的说着,语气依旧温和,边说边往李月秋的碗里夹了一筷子的油麦菜,“用了多少钱和粮票,你先记着,回头我给你拿。”
这话以前李月秋就听她说过,但也没见到真给她了。
她没动付双红夹过来的菜,看着桌前的两个人,挑明道:“我不在肉联厂做了,明天我回乡下,照顾不了艳儿。”
一句话昏暗的厨房整个都安静了下去,李安国和付双红夫妻险些以为是不是听错了,之后轮番说了许久李月秋只有一句话:我已经和厂长说了,不在肉联厂做了。
夫妻两个闹不明白无缘无故他们这侄女是不是发烧烧坏脑子了,劝说之后也坐不住了,都放了碗筷回了房,最后饭桌上只剩李月秋一个人,她不紧不慢的继续吃东西,碗里的油麦菜她碰都没碰,啃着手里的窝窝头。
窝窝头是用磨的很细的番薯面做的,番薯面过了好几道的细筛子,做出的窝窝头刚出锅热气腾腾拿在手上粘粘的最好吃,但放凉了之后又黑又硬,没了出锅时候甜滋滋的滋味,就算现在她重新生火加热也不好吃,她咬了两口越吃越没胃口,抬头注意到碗柜竟然没上锁,料想是付双红听到她要回乡一时忘记了,不然都像防贼一样防着她偷吃,哪会有不把橱柜上锁的时候。
街坊邻居都觉得李安国一家对她不错,当初连她自己都这么觉得,平常家里李艳做衣裳,小婶都会也给她做一件,比亲闺女差不多,但羊毛出在羊身上,那做衣裳的布票是爷爷攒起来的,和小叔小婶可没啥关系。
李月秋小猫叼鱼似的叼着窝窝头,打开碗柜探头探脑的看,还真是什么都藏里面,满满当当的,这个碗柜是标准的木质三层柜,白糖、富强粉、香油、各种乱七八糟的调料都塞在柜子里,中间一层的柜面上摆着半盘透着温的干辣椒炒腌肉,李月秋扫了那盘腌肉一眼,想必在她回来之前,这道菜还摆在桌上。
她把柜子里的东西看了个遍,本想把那盘炒腌肉拿出来,但最后只拿了放在碗柜旮旯的香油,动手重新生火把剩下的番薯窝窝头放灶里加热,又把挂在屋梁上的大蒜切细融之后弄了一碗熟蒜汁,热好的窝窝头用刀切片放碗里,浇上蒜汁,点两滴香油,红中带*的香油遇水化开成薄而透明的油花,合着蒜汁香气独特,热乎乎的一碗比刚刚好吃多了。
“4号楼李家月秋,4号楼李家月秋,有你电话!”
李月秋吃了没几口就听到外面喊嗓子的,她捧着碗出去,远远的巷子口的小高楼处一个大爷举着喇叭正朝她这边扯嗓子,声音又大又敞亮,老远都能听得清楚。
“4号楼李月秋,有你电话!”
“哎,就来!”李月秋匆匆把碗放了,巷子口有个公用电话传呼站,里面有一部电话,负责这一片的街坊,距离近的都是靠吼一嗓子,她到传呼站的时候大爷正在专用的小本子上写门牌号、找谁、回电的号码等信息,本上的这些是离的远的,靠吼吼不过去,只能等他上门去通知,他看到李月秋来了,头也没抬,没怎么的搭理的指了旁边的电话,“市里的打来的。”
电话是秦伟打来的,因为文工团那边没收到李月秋的报名表。
“月秋,我托人过去,你现在把报名表给他,剩余的事不用管,你只要买了票来市里,我会去接你。”秦伟的声音透过电话筒显得忽大忽小,语气中带着细心。
李月秋静静的听他说完,“我不去市里,秦伟,我不打算和你继续处对象了,咱俩断了吧。”
埋头工作的大爷不禁抬头看向李月秋。
传呼的电话一向信号不稳定,电话那头的秦伟不知道是否全听到了,好一会没了声,李月秋想把电话挂了,但秦伟急躁的说:“发生什么了?月秋,我现在挪不开身,你等过几天我去石林县……”
“没必要。”李月秋腰肢靠在传呼站的门廊上,神情没一点儿和对象分手的伤心样,“郭晖哥全都告诉我了,你家里早给你订了一门亲事,你父母都很满意,你要还和我好,是乱搞男女关系玩弄感情。”她足尖踢了脚下的小石子,“要坐牢的。”
旁边支起耳朵的大爷这会彻底没了工作的心思,故作没在听人说话的喝了口水,电话分手就算了,竟然还有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情,稀奇了。
“……郭晖?”两个字反问的咬牙切齿,秦伟似乎找不到话辩解,“……那是两家大人按照自个意愿订的,老一辈的封建迂腐思想,我和她没感情,你应该能理解我的。”他指的是李月秋也和人定过亲,还是打小就订的。
李月秋浓密的睫毛微颤,眼眸似含了水汽雾气蒙蒙,凝脂块般的脸蛋抹开一点未达眼底的笑,舌尖轻轻一动,吐出两个字,“滚蛋。”
然后撂了电话。
第5章今天,挑粪的不过来吗?……
秦伟对着电话喂喂喂了半天,才发现月秋在骂了他一句滚蛋之后就把电话挂了,他气的踢了桌子一脚,又重新拨了号,这次对着电话阴沉着脸,“我找郭晖,让他给我回电话。”
“你发这么大的邪火做什么。”屋内还有其他的人在,其中一个男的笑道:“市里的姑娘不好吗?文工团的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农村小孤女,能有多大的见识,你带她看几回电影上几次饭店还哄不到手,非得弄到市里来,你也不嫌土。”
“那是你没见过人,和别人还真不一样,长得还鲜灵灵的。”秦伟坐回沙发上,想起月秋的样子身子有些热,仰头对着屋顶喃喃道:“虽然没爹没妈但有个以前当兵的爷爷,家教严,要能用简单的法子弄上手,我早在石林县的时候就成事了,前后左右我花了不少的心思她才同意和我处对象。”她和月秋处对象以来,送的贵重东西月秋从来不收,也不和他在外面过夜,处对象两个月以来,他就拉过下她的手,别的什么都没干成,秦伟到现在还记得那只手雪白细嫩抓在他手里滑嫩酥软,跟没骨头似的,让人抓着就不想松手。
原本想着他回了市里就让月秋也跟着过来,把人安插在市里的文工团,凭她的条件就是不用他走人情也能进,结果文工团处压根没收到报名表。
不来市里,还要和他断了。
事情计划的好好的,一切都怪郭晖多嘴。
***
这边李月秋挂了电话,公用电话传呼站的大爷悲悯的看着她,重重的叹了口气,从桌前的抽屉里抓出一颗花生糖,“闺女,吃糖,谁没个糟心事,慢慢就会过去了,凡事向前看。”
大爷把电话从头听到尾,估计是自个想象了事情的经过,想让她吃颗糖甜甜心,李月秋接过糖,说了一声谢,“哦,我没事,那是个坏蛋。”笑的娇俏甜美,一点阴霾都没有。
没什么可难过,她对秦伟上辈子就没感情,人渣一个。
郭晖是李月秋小姨的儿子,比起李大有,他是个正儿八经的混子,当时秦伟追了李月秋半个月,各种手段都用了,手表衣服稀罕东西送了不少,尾人尾得像蜜蜂一样勤快,但李月秋柴米油盐不进,对他根本没感觉,后来郭晖就给秦伟出了个主意,在李月秋下夜班的时候找了几个混混来堵人,秦伟再救人。
事实上,这个老套的招式成功了,虽然中间出了点事情,医院醒来的时候看到头上包着纱布惨兮兮的秦伟,心一下就软了,后来两人没过多久就在一起处对象了。
李月秋咬着糖,觉得糖真甜。
翌日。
李月秋一早起床天没亮就坐在床边叠衣服,昨天在她回来之前付双红交代了李艳以后都上肉联厂吃午饭,李艳以为自家妈已经和李月秋说好,等着晚上李月秋回房两人再和好,但她不知道自己的长期饭票已经没影了,再加上昨晚李月秋回房间没和她说话,径直就躺床上睡觉,这让她一晚上更是赌了一肚子的气,所以早上起来去上学的时候生怕引不起注意又重重的摔了门,这次李安国出声管教了。
没一会楼下就传来李艳的哭声,李月秋专心收拾自己的东西,权当听不见,虽然她和李艳挤一个小屋子不好多占地方,但她的东西不算少。
80年之前都是买布做衣服,很少买现成的,布票紧缺,穷人家都是补丁叠补丁,能穿就行,别的没功夫计较,所以大街上一水儿的灰蓝和*绿,且款式简单保守,特别是女同志恨不得把全身上下包的严实,要是稍微暴露一点,走在大街上绝对是个异类,严重点会被挂上耍流氓的名头,不过现在开放了,渐渐的好了很多,她昨天就看到肉联厂一些和她现在年纪差不多的女工人在下班后穿*色橘色等颜色鲜亮的衣服裙子。
厂里的女工人喜欢比来比去,比谁穿的好看,谁用的擦脸油最好,她也算是最爱漂亮的一位,所以衣物放了整一个箱子,大部分都是比照着别人时髦漂亮的款式,再找手艺好的人帮忙做,这整一箱都是她“省吃俭用”置办的,得带回家去。
全部收拾完之后,她换了件浅粉色的卫生衫,搭上一只雪白的的确良“假领头”,看上去和衬衫一样,一般买不起衬衫的都会买好几只的确良“假领头”搭配卫生衫或者是薄绒衫来穿,完全不失洋气。
卫生衫的下摆她收进裤腰,把细细的腰肢的弧度凸显出来,站在镜子面前整理好以后又把头发编成一条麻花辫,麻花辫她特意编松了一点,带点蓬松毛绒的感觉。
时候不早,她加快了动作边下楼边往手里抹蛤蜊油,一眼就看到楼下坐着的李安国和付双红。
难得这个时候他们都没出门。
付双红听到声响看了过来,昨晚后半夜她摸黑起来锁碗柜,点了蜡烛看柜子里的东西没少才放心,她和李安国已经商量了一个晚上,今早天没亮就去公用电话传呼站打了几个电话。
这会见李月秋下来了脸上蓦的闪过惊艳,她这侄女长相好她是知道的,见过的人都说是老李家的鸡窝里飞出了只凤凰,天生的美人胚子,巴掌大的脸蛋鲜妍明媚,皮肤白皙剔透,麻花辫垂在胸前一侧,漂亮得跟年画里走出的人一样。
付双红顿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都是老李家一条根上长出来的孩子,她家燕儿就没这么好的皮相。
“月秋起了啊,厨房有熬好的大米粥,开花软烂正热乎着。”付双红异常热情温柔,“以后不让你和燕儿挤一间房,房间两人住小了些,我把阁楼收拾出来给你住,本来之前就这么打算的,但太忙了,就拖到现在。”话里行间透着希望李月秋能留下来的意思,甚至上前来拉李月秋的手,被李月秋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付双红什么心思她多少知道,前世,她不知道她去了市里不久,小叔就从暖瓶厂工人变成了玻璃厂的办公室主任。
而她被诓骗到了市里,才知道秦伟已经有了快结婚的妻子,对于她无非就是看上她这皮囊舍不下想把她养在外面,她知道后买票要离开,但到了火车站被秦伟截住。
秦伟告诉她,他可是花了块,怎么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她当时想不通也来不及想什么块,为什么秦伟能到火车站截她截的那么及时,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意识到她买票要从市里离开的时候只通知了一个人,那就是小婶付双红。
李月秋陷在那段回忆里,她不说话,付双红以为把人说动了,赶紧继续道:“你还年轻,别自己瞎拿主意,这肉联厂的工作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听小婶句劝。”付双红说着把秦伟搬了出来,“何况秦伟回了市里,你要是也回了乡下,你两不是离得更远了。”
“我和秦伟已经没在处对象了。”李月秋打断她,“以后我自己会找活做,再不济,家里有田有地,我回家种地。”
付双红:“……”
李月秋从小没了父母,打小就被老爷子放手心疼,以前在呆乡下的时候基本不怎么碰活,现在说什么种地?种地脸朝*土背朝天的,她这个模样种的了吗?拿锄头都怕会崴了手。
正在看报纸一直没说话的李安国把报纸一放,“月秋,你这事我们做不了你的主,等你爷来,你和他说。”
老爷子当初知道李月秋能上肉联厂上班别提有多高兴,不会答应让她不干的,他已经让人去通知乡下的老爷子,一会就到。
“那等爷爷来了我和他说。”李月秋不想和他们多掰扯,眼看天越来越亮,她现在着急出门,“我现在有要紧事。”
“哎,月……”想和她来拉锯战的李安国夫妇只来得及看到门口的一片雀跃的衣角。
李月秋出门之后直奔公厕,这一排的连体平房有两个公厕,附近的居民都上这来上厕所,公厕简陋,但每到早上,公厕外忙碌的景象和供销社也差不了多少,排了一溜的队伍挨个上厕所,公厕还有专门的人在管理。
“月秋,跑成这样闹肚子了?”一位邻居大婶看到她跑过来,招招手好心的给她说:“这处排的长,你上另外那个去看看。”
李月秋不上厕所,她在公厕旁找了一圈,脸蛋急的红扑扑的,显得眉眼越发的艳,甚至还跑到男厕所那个方向去走了一圈,垫着小脚尖,眼神热切像是在找自个最心爱的东西,弄的一些小伙子紧张不自在,弯腰驼背憋尿的也挺直了身板,让自己精神点。
有几个大老爷们想呵斥几句,厕女厕都是各自排各自的,一个女娃娃,女厕又不是在这,探头探脑的,瞅啥呢,但看到李月秋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被晃了眼,愣是一个屁都没敢放出来。
李月秋整个人蔫头巴脑的,早知道就不和李安国他们瞎扯浪费时间了,她朝看厕所的人问:“施爷爷,今天,挑粪的不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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